茂十一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别鸣眼前,一甩头发,故意装作高傲的嘴脸:“里面是四万块钱,我先租一年,如果不够,我特准你24小时随时都能来敲本大仙的门。”
别鸣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敲门是不可能敲门的,永远都不可能敲门的。
别鸣不是那种特别在乎身外之物的人。他一个人生活,总是宅在家不出门,而且没什么人需要他养活。五个人的租金,怎么说都够他很长一段时间的花销了。他收了银行卡,正要逃也似的回二楼,茂十一却阴魂不散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别鸣警惕地看向他,胸膛起伏得厉害。
茂十一如同狐媚妖物勾引无知书生一般,对别鸣绽了个灿烂的笑容。他拽着别鸣的胳膊,让他向自己靠近,最后摸了摸他的脑袋,于耳边暧昧地轻声道:“别着急走啊,你知道我这张银行卡的密码吗?
“......”
“我告诉你,这张银行卡的密码,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日子。”
第一次相见的日子?今天?茂十一知道今天他们两个会见面?这也能靠阴阳术算出来?
别鸣心里有诸多疑问,却宁愿让此烂在肚里,也绝不发问。
今天是...
是十月二十一日。
可是,他总觉得,这位茂先生好像话里有话。别鸣十分确定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但是却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怀疑,今天真的是跟他的第一次相见吗?
别鸣最不擅长的就是跟人打交道了。尤其是面对茂十一这种热情开朗,一出手便能掌控全局的人。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犯了毒瘾的瘾君子,迫切需要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黑暗环境里,不然自己愚蠢堕落的秘密就会被曝光。
“茂先生,有什么事你再打电话找我,我要上楼了...”
长时间处于阳光中的不安的吸血鬼,若是不回到安全区,就会灰飞烟灭。
“打电话?我们就住在一个家里,打电话多麻烦。我在楼下喊你一声,你听不见吗?”茂十一似乎对别鸣表现出来的异样浑然不觉,八爪鱼一样,全方位紧抓着别鸣不放,“我现在就有很重要的事想问你,非问不可,拖沓不得”。
别鸣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茂十一勾了勾嘴角,捏着别鸣的下巴,让他的侧脸更加偏向自己一些,一双浅金色的异样眼瞳牢牢盯着他的右眼:“我注意你的眼睛很久了,里面好像住着一条白线样的东西,那是什么?是妖怪,还是妖怪身上的某个部位?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能看到‘他们’的吧?”
茂十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往别鸣的瞳孔深处看,别鸣既挣不脱他双手的钳制,也移不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只能任由点点水雾迷了自己的视线。
正巧这时谁的房门“咔嗒”一响,门后走出来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往他们这里瞥了一眼,目光冷漠地一扫而过,径直去了卫生间。他的双目通红,像数夜不曾合眼,也像大哭了一场,面色阴沉得可怕,以至在场的两人不得不屏气凝声。
茂十一放开了抓着别鸣的手。
别鸣头也不回地窜上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后牢牢地抵住房门,从里面落了锁。
如同身穿的衣裳着了火,别鸣着急忙慌地将自己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穿上了满染自身气味的毛绒睡衣,然后蹲下身,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深深地呼吸,许久才平复下一整天都紧绷似弦、如履薄冰的情绪。黑暗压抑的场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二楼不是没有别的空房间了,只是别鸣喜欢静,喜欢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希望与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产生任何联系。
放弃一楼和客厅,已经是他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他需要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别鸣的房间里很黑,永远拉着双层且厚重的深色遮光窗帘,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窗帘后是两扇落地窗,窗外是由白瓷砖铺就的阳台。房间里除了床、衣橱、书架,还有一张可折叠的便携小木桌。别鸣盘腿坐在地上,桌子高度正好合适他看书、吃饭、码字。
十几年如一日地住在黑暗里,别鸣对其中所有物件的位置和摆放都轻车熟路,犹如熟悉自己的十指,且永远不会戳伤自己的眼。
“嘭!嘭!嘭!”
有人站在阳台上,拍打落地窗。
别鸣的肩膀因声抖了一下,平稳的呼吸声瞬间乱了,惊恐的目光移向窗帘,可除了意料之中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他几乎是爬到书桌旁边,右手颤抖地摁开了电脑开机键,屏幕发出的微光便是这个房间内唯一的光源。
别鸣心惊胆战,如此微弱的光芒并不能将他心里的恐惧驱散。
拍打落地窗的声音未停。
茂十一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居家的宽松衣裳,他手中的玻璃杯里装了牛奶,唇边沾了一线奶白色却浑然不觉。
他走到隔壁,曲起手指礼貌地敲了敲门。
“谁啊?”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茂十一面无表情,声音听起来却温温柔柔地像个君子:“我叫茂十一,今天刚住进来的新房客,有件事想请教小姐姐。”
韩朝暮在房内一听是个男生,立刻站起来整了整衣领,去开门的同时不忘以指为梳,理顺了下自己蓬乱的长发。她打开门,看清茂十一的面貌后立刻笑得天上有人间无:“有什么事吗?”
茂十一笑得纯良,露出左侧一颗小尖牙,道:“小姐姐,你能听见楼上的声音吗?好像是有人一下一下地拍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