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心里愁苦,只想暂寻个清净。
偏偏日落西山,又是一阵归鸟回巢,啁啁啾啾,吵得人心烦意乱。
他随手扯过几片叶子,由指尖飞出,便有几只吵闹的鸟儿落地,血淌到土地上。
打完又后悔。他失落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他不喜欢这样。”
记忆深处,又是一阵喧嚣。
“你的徒儿,残忍至极,连一只小花猫也不放过。将来他嗜杀成性,你也纵容他吗?”
那人将小小的他按到身后,袖口溢出令人安定的清苦柚香,执着地护着他,声音从容:“我会教好他。”
木已成舟。无法,顾枳实懊恼地下树,又多此一举地用树枝刨个坑,将鸟尸掩埋。
不多时,顾枳实拎着一只肥兔子行至山洞口,冷不丁听见些让他如坠冰窖的内容。
宋子玉斟酌着道:“顾公子的确是个难得的同伴,然而我见他常眉头深锁,不知何事萦怀抱。恐怕,他并非像我们一般自由散漫的。他这几日有伤在身,却对我们诸多照顾。我总觉不妥。”
山洞幽深,温曙耿的声音像在山泉中浸过般,润泽清冷:“倒是,我瞧着他也是腹中心事重重的样子。怕不是,因着我们救了他,所以留着报恩吧?”
宋子玉的声音响起:“顾公子为人赤诚,有此想法也并不奇怪。我倒是担心误了他的事,你如何打算?”
温曙耿道:“便同他说了,就此别过吧。他内伤已愈,又武功高强,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单纯善良,为人着想,直叫顾枳实苦笑。
拎着兔子,施展轻功,顾枳实又奔至远处。心底一片荒凉,他想:果然,不记得我了,连让我在他身边多待一刻也是不愿意的。
抬起右掌,顾枳实轻轻笑了一下,再用力地拍向自己胸口。嘴角溢出一丝血,他声音低低地响起,似是欢愉:“偏不。”
山洞里,温曙耿拨弄着火堆,又问一句:“打只兔子去了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他抬眼看去,只见顾枳实踉踉跄跄走近,几乎趴在了洞口的石壁上,嘴角有着干涸的血迹,右手拎着只兔子。
温曙耿急急地走向他,扶着他:“怎么弄成这样?”
顾枳实咳了声,又吐出一口血,狼狈地看着温曙耿,眼底似乎有着巴巴的委屈,像小孩儿一般。
宋子玉接过兔子,又伸出手替他命脉,大惊道:“为何内伤加重了?”
温曙耿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只肥兔子:“这小家伙这么厉害?猎只兔子,能让你内伤加剧?”
那兔子在宋子玉手里扑腾着,看着倒是生龙活虎,竟有如此神力?
堂堂教主之尊,被兔子打出内伤,实在太过不堪。顾枳实艰难地编着符合身份的答案:“一只猛虎正要吞食这只兔子,我是从虎口救下了它。那猛兽极为凶悍,直扑到我胸口,我与它恶斗了一番。”
若是剧烈斗争之下,旧伤未愈之时加剧内伤倒不失为合理的理由。
然而温曙耿与宋子玉面面相觑,洞中沉寂了好一会儿。
顾枳实尴尬地问:“怎么?”
宋子玉看向他,有些为难地道:“你从虎口中拼死救下它,我们今晚还吃它,不太好吧?”
顾枳实:“……”
他编故事的时候,忘把这点考虑进去了。
温曙耿笑出声:“有趣。”
顾枳实冷汗直下,他欺瞒尊师,已是大罪。要,一错再错吗?否则,便直言想与他同行?
温曙耿却浑不在意,信口胡诌:“虎口脱险的兔子,是见过大世面的。兴许,肉质格外肥美一些,远非一般的野兔子可比。”
言罢他又自顾自笑了好一阵,再轻拍他的肩头,柔声道:“坐下打坐,我为你调息。”
顾枳实只是微愣,便乖顺地坐下。他自幼时起,便是这般听他的话。
他内伤加重,温宋两人便再无法说出分道扬镳的话。
那只兔子果然肥美,不加调料,仅仅火上烤熟,便肉香四溢,使人食指大动。
温曙耿吃得好生斯文,点点油光泛在嘴唇上也要立马拭去,偏自己不觉得麻烦。宋子玉比他更在意繁文缛节,细嚼慢咽得仿佛身处深宫夜宴,不可有一丝不雅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