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次讨论无果,便只能将此事暂且抛诸脑后。沈云的舅父居于昌州,四人便一路西下。
沈云乍失双亲,心绪低迷,闷闷不乐。温曙耿向来是个心软的,不忍见他这般难过,便常讲了笑话来逗他,领着他玩耍。
他这人偏又是少年时就养成的散漫性子,稍有不慎便泄了轻浮的底子,引着小孩儿做些出格的游戏。
宋子玉头疼得紧,撵了他去一边,自己教那小孩子念书。
温曙耿便靠着客栈的屏风,对顾枳实开玩笑道:“那男子当日见我那神情,与你第一次醒来时的样子着实相似。”他弯起眼睛,蓄意捉弄:“你也是将我认作了你的心上人?神思晃荡,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真是爱得铭心刻骨?”
顾枳实听得脸皮发烫。
这人总爱打趣他。何来心上人之说?除方始影外,顾枳实没同任何女子有过超过三句话的交流。
温曙耿还一副好奇的样子盯着他,叫顾枳实局促不已。他当时那般反应,不过因为日思夜想的师父出现在了眼前罢了,这人不依不饶的样子,实在咄咄逼人。
他还故作委屈:“难不成,我就毫无自己的特点?见个人,都视我为别人的影子。”
顾枳实心中叫苦不迭,又急乱地摇头:“没有。”
温曙耿却步步紧逼:“你怎么也同那男子一般,将自己心上人也认错?”
顾枳实几乎要被他逼得生汗,没个辩解的余地。
温曙耿见他模样窘迫,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弯着腰,笑得不成样子:“你可真不禁逗啊!”又自顾自下论断,“脸皮这么薄,怎么能让心仪的姑娘吐露芳情?”
他可恨得紧。笑话了人家,还咒人家得不到姑娘芳心,偏自己也不觉如何,兀自向着门外走去,摆摆手道:“同我一起去逛逛这镇上的集市?”
顾枳实只得跟上。
下楼再走出客栈,凉风吹得顾枳实清醒不少。眼前温曙耿的衣袍被风吹得扬起,顾枳实忽地觉得心底有些冲动,他沉声道:“我不会认错那个人。”
温曙耿顿住脚步:“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坚定异常,像生死不改的某个咒语:“就算将我挫骨扬灰,未燃尽的火焰里,只要残存一丝火光,我都认得出他。”
温曙耿的心猛地一跳,然而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轻描淡写道:“是么?”
可不也曾将他错认?
顾枳实却在隔他一尺之远的地方,守着师徒间的界限,恭敬又虔诚地道:“我没有认错。是你误解了我的眼神。”
是师父而非心上人。是认对而非认错。顾枳实,没对他撒谎。
温曙耿安静了一瞬,接着便又恢复那散漫的笑容:“是我眼拙,错判了你眼中情意。我买糖给你,你原谅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
第9章
小孩儿一般用糖哄吗?顾枳实心中轻轻地笑了下。
五年了,他从十五岁长到即将二十。少年时代最后的那段时光,师父终究是错过了。
集市上人来人往,正如天边的浮云。擦身而过的小姑娘,此时鼻尖还嗅得到她怀抱花儿的清香,再过几日,便什么印象都不存在了。
瞬息之间,顾枳实感到有一丝无可奈何。
“小轶。”温曙耿忽地唤他,又用这称呼。他回头,笑得眉眼弯起:“上次护我,多谢。”
顾枳实几乎踉跄,他眼里顿生出光亮:“这没什么。”
他这才有些明白,原来那五年并非错过,在苦痛与煎熬里,他成为了一个能将师父护在身后的男子。
温曙耿却后退几步,打破了顾枳实一直维持的师徒距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喜欢什么糖?”
顾枳实笑得如同孩童:“想要山楂糖。”
不知沈云还喜欢什么,温曙耿便将小店里的山楂糖、蜜饯等都买了些许。顾枳实则绕到货架之后,轻声问掌柜的:“有柚子糖糕吗?”
掌柜的忙取了递给他,温曙耿从他身后探出头瞧了瞧,颇为赏识道:“柚子味儿的东西,什么都好。”
这人年纪渐长,还同少年一般,积年累月地迷恋同一件事物。柚子香气伴了他那么多年,从未厌倦。此时顾枳实闻着油纸包里散出的清淡味道,不禁露出微笑,答道:“是。”
温曙耿的衣服是用柚子皮泡水洗的,旅途中人免不了风尘仆仆,他倒哄得客栈的浣衣婆子欢天喜地地替他做着麻烦事儿。他容貌俊俏,又会说话,叫浣衣婆子欢喜得厉害,还信了他胡诌的话,真以为柚叶煮水用来洗浴浣衣能起安神消乏之效。
三人分居三室。原本温曙耿带着沈云住一间房,因着宋子玉担心温曙耿误人子弟,领了小孩儿与自己同住一间,温曙耿便独居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