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成珺胸有成竹道,“吞云教此刻内忧外患,必定无暇花大工夫来整治我这区区一寨。先生只需在吞云教派人来时助阵我军,叫他们知道厉害便是了。”
这寨主头脑天真单纯得可怕,说话毫无根据,幼稚浅薄。顾枳实心底冷笑,他怎么不知道吞云教内忧外患?
温曙耿走到顾枳实身前,问成珺:“寨中可有药舍?”
成珺自豪道:“有。草药齐全,我们也做草药生意,货源充足。”
温曙耿不禁有些同情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寨主受尽大门派压榨,一颗蠢蠢欲动的土匪心无处安放。人间惨案。
温曙耿贴近顾枳实耳边道:“小云需要地方医治,暂且应了这草包吧。”
顾枳实抬手飞出手中剑,身侧一颗大树轰然倒塌,对成珺道:“这样,可以吗?”
成珺双眸生亮,叫了声好。
顾枳实鄙夷:“身为寨主……”
成珺打断他,拍马屁拍得纯熟自然:“我忝列木雾寨第一大高手之位,半分也及不上先生。可见先生内力精纯,必能使吞云教闻风丧胆,屁滚尿流。”
活活把自己暴露个彻底。顾枳实想:原本还忌惮他们人多势众,贸然进寨恐难脱身,若只是这般水准,还不是来去自如?
于是,四人便入了木雾寨。
马车里,顾枳实低声问温曙耿:“为何方才那般烦躁,我第一次见你说那样的话。”
温曙耿淡淡道:“我以为他来寻仇,自然摆出凶恶样子。一来唬人,叫他心理处于劣势。二来,”他顿一顿,“没试过这么骂人,爽。”
顾枳实莞尔,他还是少年习性。
温曙耿低下头,为沈云换下额上的帕子。其实他急着那么说,是想要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叫成珺以为是自己出手伤人。当时不知来人深浅,顾枳实身上有伤,温曙耿不欲让他出面。
木雾寨与山名相同,山间雾气缭绕,是以名木雾。
寨子颇大,房屋鳞次栉比,院落也修葺得颇具美感,虽不比寻常山庄清幽精致,但别有一番野趣。
温曙耿抱着沈云进入房中,将他安置于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宋子玉则对成珺客客气气道:“烦请暂借药舍一用。”
成珺道:“请宋先生同我来。”
宋子玉向来温厚,既劳烦别人,便让成珺叫来那几名昨日被打伤的弟子,替他们一同诊治。
不多时,子玉回来,在隔壁小厨房中煎药。
温曙耿立于檐下,瞧着院中搭起的长线上挂满的山芋干、松菌等干货。
顾枳实行至他身侧,轻声道:“成珺这人,单纯无知,明明诚惶诚恐地做着买卖,偏偏想要重做山贼。”
温曙耿道:“我倒是好奇那吞云教如何凶恶才能引得这傻子如此惊惧。”
顾枳实心底一咯噔,凶恶?
万一师父以后想起来了,不喜欢他做的这些事怎么办?
他轻咳一声,道:“山货买卖比起杀人越货不是正直许多?”
“这是自然,”温曙耿看向他,又道,“然而本性难移。强要习惯掠夺的山贼正经做起生意,未免考虑不周。”
他笑一笑,随意道:“成珺既说买卖做得让他捉襟见肘,则说明这吞云教并未安排人手来接洽相关事宜。叫一个山贼陡然完成到商人的角色转变,岂非强人所难?”
温曙耿捏了捏一片山芋片,又点评着:“若使山寨归顺而不从旁辅助,任其自生自灭,恐怕吞云教会遭遇人心向背。靠着武力威慑人心,并不能长久。”
这话听在顾枳实耳中,只觉羞愧。仿佛一个未出师的徒儿做了些不成器的事,叫师父名誉受损了一般。
温曙耿道:“所以我说这吞云教凶恶。蛮不讲理地占了人家的地盘,又要人家替他做事。当山贼的,可要委屈死了。”
顾枳实心知此事做得不妥。这一年里吞云教迅速扩张,要从南到北打通经商线路,工程浩大。这商路之下又暗伏着精密的情报网络,必得要江湖人士来做。但沿途若都派弟子另设分舵,实在耗费人力财力。
几位长老便商议着干脆买壳入市,寻常商户用不得,便借了当地的小门小派的根基,令其归顺吞云教。当时方始影便提出对这些旁支的管理一定要格外谨慎。可因为教内事务冗杂,人力紧缺,对这些寨子的管理始终没成体系。
细思之下,顾枳实明白:这木雾寨既已起了反心,恐怕别的寨子未必安分。
心底暗暗有了计较,顾枳实电光火石间已琢磨出一套完整的方案。
他抬头去看温曙耿,便见那人悄悄地拽下了一片山芋片,正要往嘴里放。
……
四目相对,温曙耿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飞快地再扯下一片递给顾枳实,眨眨眼:“给你,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