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那段时间,首尔迎来了雨季。来看他的老师和同学都带着湿漉漉的雨伞,折起来收在病房外。班主任的眼睛湿漉漉的,他是一个很感性的人,或许在责怪自己。
同学离开后,班主任也没走。南俊微笑着安慰他,告诉他没关系,这与他无关。
其实也和硕珍哥无关。他心里明白。
他没必要来看他,更没必要承诺之前的话不算数。因为本来就是他的错。
在高三班主任找他谈话后,他坐在自习室后面撑着手肘考虑了很久。硕珍哥成绩不如他,但他明白他很聪明,不努力的时候维持在中等偏上就心满意足,可他值得更好的前程。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拒绝了金硕珍送他回家。他站在校门口,低着头,踢走了一粒无关紧要的碎石子。
“对不起,哥,我们结束吧。”
他没敢抬头看对方的脸,但他心里描摹出英俊的男孩眼眶红了,他是他哥,可是他有时比他更像孩子。
出乎意料的,传来的声音很冷静,没有一丝颤抖。
“金南俊,你不要后悔。”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他的哥很坚强,他比他更果断,连原因也不问。
这不是往日能开玩笑般讲出来的事,他们都明白。
金硕珍转身就走,他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他没注意到他攥紧的拳头,只看见那背影那么挺拔。他拥抱过,记得触感分明是柔软的。
他过了一会儿也走了,路过街边的透明得清晰无比的橱窗,原来他红了眼眶。他停下脚步,打量了很久,觉得自己看起来真丑。
原本就是他配不上他。
第二天他就找到另一个朋友金泰亨,他学习很好,为人热情,唯独家里缺钱。他问他能不能主动去陪伴硕珍,做当时很流行的“学习互助同伴”,说白了就是两个人互相鼓励,一起学习。哪怕是学习好的人也经常这样组队,为的是良性竞争。
作为交换,他用他的奖学金和省下来的零花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帮他一起承担家里的医药费。唯一的条件,是不要告诉硕珍哥事实。
南俊本来就也想找个借口帮泰亨,怕他的自尊心不答应这种奇怪的交易,就笑着揽着他的肩哄他。走廊是公共地带,金硕珍捧着书从楼梯转角过来,迎面撞见了他们。
他怕误会收了笑,却没想到他还会停下来打招呼,却是对泰亨的。他们原来也认识。至于他,只得到了冷淡的一眼。
南俊摸摸鼻子,对疑惑的泰亨找借口解释:“我们不太熟悉,他是我爸妈朋友的孩子,拜托我督促他学习,所以才来找你,你们同班,也许更方便。千万不要跟他提起我,万一他知道了生气怎么办?”
高考在即,每个学生都难免对家长的质疑敏感。泰亨也没多问,就答应了。
后来情形就变了,南俊经常在走廊上碰见他们勾肩搭背的,很亲密,比过去的他们似乎还亲密,硕珍哥经常笑。而且,泰亨的负担小了,也显得轻松很多。
他心想,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躺在病房里,他听着班主任离去的脚步声,仍这么想。
时不时,他觉得左胸的位置有些抽痛,雨还在下,像穿越时空的朋友企图敲破窗户的阻隔,想抱抱他。南俊也不由得嗤笑自己。
想象力太丰富也不好,总是绕不过一些显得孤独的念头。像个老头子似的。
这话他的哥很久以前说过一次,后来再没提过,反而经常摸着他的头发说他傻。可他反而觉得这话才是对的。
他不傻,只是像个老头子,什么都怕,什么都想的多,结果硕珍哥说他傻,照顾不好自己,还乱想。
没想到,在雨中第一个来敲响他门铃的故人是泰亨。
他匆匆放下手中的红茶,差点被溅出的液体烫到。为了接受读者来信,他公开了住址,也许是隐隐抱有期待,除了快递师傅,他渴望有谁一时兴起,可以透过这个途径找到他,来见见他。
毫无疑问,泰亨也长得很好看,当年在校园,他的人缘最好。今天他只是穿着蓝白拼色的柔软针织外套,撑着透明的伞站在雨里,剔透的眼睛闪着雨的色泽。
很漂亮。
南俊把他领进来,从鞋柜翻出一只毛绒拖鞋,泰亨乖巧地换上一只等在玄关,南俊却半天也没找到另一只,不知被他藏哪里去了。他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对忽然拜访的弟弟很抱歉。
“泰亨啊,你穿我的鞋吧,我光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