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是沉默。
“……”
关无绝头疼不已,他的教主果然还是那个随时随地都能把天聊死的教主。
搁在以前他倒是不怕,可如今他摸不清现状,不敢随便开口啊……!
云长流就在身边,关无绝心里自是有千万句话想说。他想为曾经的叛逆、算计与欺骗而跪地谢罪,想问问教主如今还生不生气,想求求云长流不要对他失望心寒,不要赶他走……
可现在,护法只能歪斜在枕头上,犹犹豫豫地旁敲侧击,挑拣些无伤大雅的话来吐露,“您毒素刚解,大病初愈,怎能不多加休养……万一落下病根,那可……”
云长流无声地轻笑了一下,伸手碰了碰关无绝的脸颊:“不是刚解,也不是初愈。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么?”
其实教主本意只是想试试关无绝的体温,他素来是个少说多做的性子,护法也习惯了教主总是没个征兆就“动手动脚”。
可他偏偏这样一笑。
惹得那手指似也撩起几分柔软情丝来,又烧起缱绻旖旎的热度。
关无绝全身紧绷了一瞬,血都烫起来了。约莫是久别重逢后的心猿意马。他心跳加速、喉头发干,心道:教主还肯冲我笑,他是不是并不怨我?他是不是不会疏远我,是不是还肯容着我在侧……
顿时激动难抑,关无绝眼前晕眩一片,又怕被教主看出什么端倪,只好转个头往被子里缩进去。
结果这隐蔽的小动作还是被云长流眼尖地瞧着了。教主不知护法心乱,只是想着病人不能闷坏了,便果断伸手将被子给他拉到下巴,轻柔地问:“怎么了?躺好……不要乱动,想要什么便说话。”
“想……”关无绝眸子乌黑湿润,目光躲闪不定,闷闷地小声道,“咳,那您能伸伸手么?”
云长流立刻便将自己的手递到他眼前。关无绝微笑一下,从被中伸出手握住了云长流的手腕,捏准了那根跳动的脉搏,“给您把把脉。”
虽说温枫等人保证了逢春生已经彻底除去,他瞧着教主的脸色似乎也还好——虽然瘦了许多叫他心疼的不行,不过精神气血似乎是不错的——可无论如何,不亲自探查一番还是不安。
云长流不赞同地皱起眉,低声道:“……还敢劳神,不要命了。”那语气太软,不像是叱骂,只像是疼爱。
口上虽这样说着,教主却没有强硬地把手抽出来。想是也知道,关无绝不确认好这一件事是没法安心休息养病的。
云长流就安静地任关无绝在那琢磨脉象,瞧着他眉宇渐渐舒展,想是摸得脉象稳妥,这才启唇安抚:“幸得机缘,逢春生已解,护法大可安心。”
他想了想,又轻轻添上一句:“你看看你,把自个儿折腾得这么狼狈。最后本座解毒,不也没靠得上你么?”
——后来,关无绝每每回想起这一刻都会心颤。这个黎明,他并不知道……也永远无法想象,他的教主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情绪,忍着怎样的痛楚,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一句话。
“最后本座解毒,不也没靠得上你么?”
这一句,若落在外人耳中便看似最无情,看似最残酷,看似最辜负了他的话。
却能在一瞬间,就令他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稳当又暖和地落回了原地。
床上,关无绝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那么苍白病弱的人却转眼就容光焕发起来,揪着软被连连摇头直笑,“呵呵呵……真是,唉呀,无绝好没用啊,这回丢脸丢大了。”
关无绝是真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啊,教主的逢春生解了,教主仍不知道他的小秘密,教主还肯不计前嫌待他如往昔……还有比这些好运加在一起更令人雀跃的事么?
他轻轻揉捏着云长流的手指把玩,眨着亮光点点的眼眸道,“您可别是嫌弃属下了啊?”
云长流呼吸微微发抖,另一只背在后面的袖中,指甲已经把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
他恨不能把银牙咬碎,可面上仍却是清淡温柔:“不嫌弃,你往后听话,本座不怪罪。”
别看教主这一年多来被护法骗得什么什么都蒙在鼓里,其实阿苦与云长流朝夕相伴十余载,云长流却只拥有关无绝的四年,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
而如今教主拨开了真相,寻回了记忆,在明的那一方转为了在暗。于是他不再是一败涂地,他也终于能骗得过他那个狡猾心机的四方护法。
云长流最懂关无绝,最懂关无绝是如何地爱着他,爱到飞蛾扑火,爱到失去自我。
十年挣扎,两次赴死,换来一句“没靠得上你”任谁都会心寒。可这世上唯独关无绝会庆幸,庆幸自己的付出没有被他心爱的人发现……
护法果然更高兴,他定了心,正巧连番被逼着睡了那么久也有些精神,竟也大着胆子,试图靠自己从教主那里试探几下现在的状况。
关无绝决定从他自认绝不会出错的地方开始,他还握着云长流的手指,首先问道:“教主没靠上属下,却不知能使得逢春生这般奇毒得解的究竟是何等机缘?”
云长流沉默了:“……”
有何机缘……他哪知道自己有何机缘!?
这不都是为了骗护法么!
不过云教主也很有一招,只听他淡然道:“护法且先告诉本座,你是如何伤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