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雪楼的秘法结界之一——只手遮天。
他现在可不想和哪位师兄弟对上,御剑而下。
下方紧挨着结界,是往锦城的必经之路,下方无人,车辙遍布,层层叠盖,清晰可见。
“没道理车辙印新,前后一望无人,前无村后无店,等等……”
他嗅了嗅,寻着气味的源头走。
走了没多久,脚下便出现了阴司纸,鼻息间的香烛之味愈渐浓郁。
往前再行百余步,入目是十余个分散开来的老叟老妪,布衣如故,只敢头缠白麻,轻声低泣。
连城记得,这里原本大道的分支,如今土地大面积陷落,下方乱石嶙峋,是一条湍急奔涌的河流,绕过远处青山汇入绫江。
其中,只有一个老妪跪坐在悬边,面无表情的烧着阴司纸,嘴里念着往生咒。
他没有再过去,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离去。
喉咙烧得厉害,他突然很想喝酒。
这个场景他想了起来,燕山君第一次民间撷红,凡十五女子,面容清丽者,待嫁闺中亦或已嫁人妇皆选入乌云寺,途中,刚烈者,皆入绫江。
皆入绫江,轻描淡写四个字,原是这般。
他抬头眺望远方,于锦城的千丈高佛遥遥相对。
便是此时,一只秃鹫从高空掠过,毫无阻碍的穿过结界,往锦城最高处的巨佛而去。
佛像以无限悲悯的姿态俯瞰,面容慈悲,半面匿在光影中,静谧又祥和。
不知看了多久,连身后的车轮声也未听见。
“小伙子,你也是入城寻亲的。”
拍在肩上的,是一只黝黑的,经络凸起,骨瘦如柴的手。
这是一个约莫七旬的老叟,驱着牛车,车上放着晒干的稻草,头上包着一块半黑半白的抹布,汗水从着抹布中滴下,被面容上的皱纹一道一道的拦。
一脸沧桑,眼神却亮。
连城道:“是的,寻亲。”
老叟收回手,“可巧,稍你一程。”
……
残阳如血,乱枝成墨。
连城仰躺在稻草堆里,难得的不是他最先开口。
老叟道:“你也不必太难过,有门路见人,见着就罢,没门路也别太伤怀了,你还得活下去。”
他却说不出话,看着渐行渐远的夕阳也不知想些什么。
老叟自顾自的道:“我今天出来的时候,听那些个人说,君上要举行什么狩猎,让南国大大小小官员各选出一子参加,还请了北国,西隅,南郡的公子过来,场地占了一个山头呐。”
“我琢磨着这次不是那么简单,你孤身一个人,入城小心些,别被抓了顶包。”
连城道:“怎讲?”
老叟道:“这不是一年前,王宫里办了场簪花宴,妲喜那妖妃请了锦城不少姑娘家,出来的还不到一半,没出来的,全去了乌云寺,你就是个外地的,也该知道这乌云寺是个什么地儿,满朝文武的消遣地儿。”
“不过,又觉得大快人心,”老叟道,“以前往咱们老百姓堆里抓,现在自家姑娘进去了,报应。”
连城道:“大爷,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老叟道:“宫里不避讳,但凡有什么,第二天就满城风雨了,锦城现在啊,烟花柳巷,一路你能听一耳朵。”
连城没有说话,扯过一根稻草,拿在手里往夕阳比划着,吊着腿,轻轻晃荡着。
将将赶在城门关的最后一刻入城,灯火通明,纸醉金迷,和三年前的萧索不同,整个锦城在一片笙歌燕舞中恣意沉沦,以最蓬勃昂扬的姿态醉生梦死。
天空升起了今夜的第一束烟火,绚烂的在高空盛开,没入黑暗。
倚窗的男女欢声喜悦,花舫的琵琶急促欢快,整个锦城已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缄默的戴上面具,连城留下一些银钱便悄无声息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