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出奇预料的是这小孩儿抓着他的衣袖,目光看向烟柳桥对面。
这次竟没咬他?诧异归诧异,能不咬自然最好。
连城哼了一声,放开嬴苏,吹了吹手,准备等那些人走了才出去。
隐身符箓虽好,想到重尧和妲喜说的话,还是小心为妙。
说来也奇怪,这些世家子弟去的时候兴高采烈,还好生一番炫耀,怎么回来,一个个都面色苍白面如死灰,浑浑噩噩,走路和游魂一样。好些个竟直接往水里走,若非随行的内侍及时抓住,真得走进去不可。
这什么情况?
很快,连城就有了答案。
“不能,不能,不能被家里知道。”
人群中,有人咆哮一声,推开身边的内侍,就要往水里跳。
内侍眼疾手快,将人抓了回来。其它人默契的离远了些,留出一个空地来。
负责看护他的内侍低眉垂首,态度谦恭,“您这是做甚,便是心中愧疚,也莫要为难我们,我们都是得了令,要将各位完好无损的送回。”
言外之意,送回之后,就不碍他们的事情了。
这位世家公子入魇一般,双眼呆滞无神,只知道说着些什么,“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是你们让我敲的,我不知道长姐在里面,我不知道……不是我杀的她。”
内侍道:“自然不是您,是那口钟的颤音杀死了府上小姐,与您有何干系,您不过只是为君上敲了会钟,演奏了一支曲子罢了。试想,您为君上作曲,何罪之有?”
“不是我,不是我,”他的胸膛起伏不定,眼神挣扎,青筋凸起,“不,是我,是我敲的钟,君上要我敲……是君上杀……”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押着他的内侍一个手刀劈晕了他。
为首的内侍微眯了眼,幽幽道:“您请莫要污蔑君上。”
……
在听到‘那口钟,颤音’之时,连城便往密林处去,可这小孩儿也不能不管,话不多说,连城直接将人扛起就走。
也不知这小孩儿去归雪楼干什么的,三年还不会扑腾的飞两三下,连亲爹忍不住担心,这狗哥石破天是不是堕落了?开的挂呢?
扛到半道上,肩上的小孩儿突兀的发出一声咳。
连城想,这扛着也确是不舒服,索性直接将人背着。
密林处,燕山君刚走,篝火还燃着,一簇簇的火焰跳跃在钟面,时起时落,时明时暗,风吹过,焰火飘摇,群魔乱舞。
一口接一口的大钟被抬起,宫内黑衣红帽的内侍早已司空见惯,全无反应。
火光映着他们脂粉色白的脸颊凝着浅灰,如同一具没有灵魂,无比木然的提线人偶。
在大钟的中心立着一根木头,木头深埋在地里,上边绑着的皆是正当妙龄的女子,这些女子四肢被缚,十指紧抓地里的泥土,断了指甲,滴落在泥里的鲜血已然凝结。
那样的痛苦,却因嘴里塞着的东西,发不出一声喊叫。
她们的神情维持在最后一刻的惊惧苦痛,煞白的脸,双目圆睁,七窍流血。
不知怎么的,连城想到了那老叟说的话,“簪花宴……妲喜……请了锦城不少姑娘,出来的还不到一半。”
以及,湖边那个少年不知所措的,“不能让家里知道。”
连城深吸了一口气,微不可察。
平生第一次,他竟怯懦的不敢想下去……在最美丽是年纪死在最黑暗的地方,和一无所知的血缘至亲手里。
内侍将死去的姑娘放在板车上,拉去一个废弃的院子。
断壁残垣,芳草萋萋中开满了蔷薇,门一开,几只乌鸦嘶叫着飞走,无比凄厉。
顺着蔷薇丛往里,穿过一座被推动的院墙,很快就是一处悬崖。
内侍们到悬崖边上,连人和木板车一并推了下去,缄默的往回走,神色木然。
待内侍走后,连城看着悬崖,问背上的嬴苏,“我要下去,你是待着这还是……”
“下去。”
清冷的两个字,清灵灵的,怪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