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那副字画飘飞作响,梅傲霜站在窗口看着那道背影,恍然间,那副瘦小身躯,像一片干枯的落叶,飘零在满面冰霜的深海中,遗世千年的孤漠。某种叫心疼的东西跌进心扉。
点了半壶酒,吴企图喝得快速,火辣的液体直击心肠,烧得心上的硬壳碎裂。世间的人都是孤零零来、孤零零去,唯独他是带着噩梦降生,今日有多大的希冀,明日就有多大的伤害,无法摆脱的罪孽,便是他这三渡不能飞升的心结。
傍晚时雨停了,住店的人也多了起来,吴企图已经喝了一下午,半醉在大堂那张方桌上,时而对路过的人风言几句。
“嗨,小公子,你印堂发黑……”
“你才发黑,醉鬼。”那人甩袖而走。
“这位大婶……”
“说谁是大婶呢?”一位衣装华丽的妇人很不乐意,转身对掌柜指责道:“能不能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轰出去!”
掌柜为难:“可……可是……”
“抱歉。”梅傲霜从楼上下来,对掌柜道:“我这就带他走。”
“没事没事……”那位妇人连连客气,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眼睛里印着梅傲霜那身洗净尘埃的仙逸身姿,什么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走到桌旁,梅傲霜先是拿走他手里的酒。
“谁啊?敢抢我的……酒?”吴企图抬头怒视,看见梅傲霜斜眉一笑:“呀,哪来的小仙君,长得真好看……”
“你喝多了。”梅傲霜冷淡的眸子里有半分的心疼。
“什么?”吴企图拍桌而起,不服道:“我会喝多吗?”
梅傲霜不再跟他言语,将酒钱放在桌上,就拉起吴企图半搂在怀里,带回房间,回头问小二要了碗醒酒汤。
“小仙君……我知道你是谁?”被到窗户边的长榻上,吴企图醉态朦胧道:“你是寒凌子……我的掌门师兄……对不对?”
梅傲霜打来一盆热水,轻声应着:“嗯。”
“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吗?”吴企图笑问。
梅傲霜正准备给他擦脸,拿着热巾帕的手停住了,原本冷冰冰的眼睛有些期待地看着,道:“为何?”
“哈哈……”吴企图得意大笑:“因为我对每个人都好。”
这个答案让梅傲霜有些失落,他俯下身去,给吴企图擦脸。
吴企图像猫一样抓住那双修长干净的手,放在怀里不准他动,扬了扬眉:“知道我是谁吗?”
看着近在迟尺的脸,梅傲霜再次顿了顿,回道:“葬海古道。”
“错!我是你的采花大盗,哈哈……”
想起那几次被他当众羞辱,梅傲霜竟也丝毫没了怒意,反是一刹那红了脸。
吴企图继续嬉笑:“怎么样?被采花的滋味不好受吧?”继而一拳怼到那副挺拔的胸口上,气道:“叫你没事就用那破法术冻我,现在我封你法术,你再冻一个试试?”
“不会了。”梅傲霜握着那只拳头,如立下誓言一般。
吴企图一脸的醉态却也楞住了,眼睛迷离起来,不知是梦还是真。
“客官,醒酒汤来了。”小二进屋把一碗汤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梅傲霜也醒了醒神似的,抽出被吴企图抱在怀里的手,仔细给他擦了干净,转身去将醒酒汤端了过来。
“把它喝了。”
吴企图摇头:“不喝。”
“听话,喝了。”这一次梅傲霜放软了语气。
看着那样的汤碗,想起小时候刑皇给他灌药的情景,一阵辛酸,一阵想念,吴企图的目光渐渐婆娑,接着一阵恶心上来,趴在榻边哗哗直吐。
梅傲霜放下碗,给他拍背顺气,再拧了巾帕来将这醉泥似的人弄干净,地面清理后,回来醒酒汤都快凉了。
“快喝了。”梅傲霜有了一丝急躁,将碗递过去。
那模样跟当初的刑皇似乎重叠在一起,吴企图一双泪眼巴巴,可怜地望着他道:“义父……你又要灌我?……”
梅傲霜似乎明白他这般抗拒的缘由,便自己抿了一口汤,手捧着他的脸,对着那清粉的唇瓣,喂了下去。
汤药在梅傲霜口中有了温度,一点点流向吴企图的嘴里,像一股暖流顺流而下,又像丝带着电流的液体滑入,吴企图那双迷离的眼睛瞪大,一惊之下,呛着了自己,然后木讷呆滞,靠着榻背一动不动。
一脸淡然的梅傲霜一口一口地继续喂,直到第三口,吴企图回了神,因想说话而伸动的舌尖碰到梅傲霜的唇齿,那双闪着湿润的眼睛如泉水截流般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