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你。”
“哦?”古陵逝烟却是不信,此时的宫无后明明醉意朦胧,脚步虚浮,哪有一点要执剑杀人的样子。可他也不阻拦,眼下没有朱剑,大宗师广袖一扬,玄黑剑身飞出稳稳地落在宫无后手中。
醉意灭顶的他也未察觉出异样,兀自以为朱剑在手,他嘴角漾开浅浅的笑,好似蝴蝶轻展翼翅。
铿锵龙吟,剑身寒芒耀动,宫无后缓缓拔出昆吾剑,他忽而一个旋身,剑气破开,周遭花树一片巨震,满盖芳华倾落而下,刹那,风吹得更疾,雪飘得更盛,天地间充斥满缤纷落英。
他挥手剑身横出,“也谁料,春风吹已断,”一时剑芒大盛激荡咫尺方寸,树梢枝桠应声而折落在雪中,他又一个翩旋,衣袂翻飞,“又谁料,朝云飞亦散。”
口中词句方落,他剑指皓月,回眸,刹那一生,一眼万年。
风花漫漫,雪月杳杳,一阕剑舞谁人来和?
今夜,这人,这舞,这情,宛似酣梦一场,而至明日终随命运洪流湮化寂灭,无处得寻。
大宗师从来不知,自己亲传与他的夺命剑招竟能演化的这般凄艳至极,而就在此刻,只见宫无后手中翻转一轮剑花,森冷的昆吾犹带上几分缠绵,当花绽至最盛之时,眼前人影微晃化为虚烟,只听风中回荡浅浅吟哦:
“天易老,恨难——酬……”
一化一瞬剑,待到最后一字缄口,入眼便是昆吾冷冽锋芒。
半寸,离胸口只有半寸。
古陵逝烟仍旧负手而立,他冷毅的面上无悲无喜,只道:“无后,便是你醉了,也不忘夺我性命,我该高兴于你的觉悟,还是悲叹你我师徒这般不死不休的命格。”
也不知宫无后听清与否,他眸中星河波澜,脸上展露一个最稚嫩的笑容,手下一软,昆吾落于雪中,他也随即倾倒。
古陵逝烟下意识地拦腰接住他,宫无后微睁开朦胧的眼帘,入眼男人的面庞似曾相识,他不禁笑问:“你是何人?”
“吾是古陵逝烟。”
“你是古陵逝烟,我又该是谁?”
只是今夜,宫无后注定得不到他的答案。
天地静谧,唯剩一吻封唇。
第26章
人道是少年初识愁滋味,欲语还休。
年少的古陵觉得,或许是有只蝴蝶在某个午后撞进了自己的心扉,在里头安了巢,时不时地扇动蝶翼,才惹得自己这般古怪。
“你在想什么!”
宫无后隐含怒意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仿若一道清脆的春雷炸响,古陵一个回神,首先入眼的不是对方的面容,而是昆吾的逼人森寒。
半寸,离胸口只有半寸,剑尖一点殷红。
古陵惊诧之下付之一笑,悠然地以两指衔挑剑尖,捻起上头被刺穿的花瓣,道:“是我懈怠,请师尊恕罪。”说罢,那片残红被递至对方面前,零碎地躺在掌心中,别有一种破碎的美。
不知他此举何意的宫无后微皱眉头,道:“我演示剑招给你看,你走神不说,还毫无悔改之意,哼!”他抛还昆吾,负气而去。
古陵长吸一口气,心想,自己别是病了罢?一念至此,也就丝毫未察觉宫无后离去前本就古怪的神色。他愈发烦闷难言,掌中真力稍凝,那残红顷刻间化为齑粉。
昆吾长剑似有余温,他轻抚剑身,脑海中掠过谁人身影,指尖幽幽一缕香,恰似温柔,少年情怀初绽如诗,如痴如醉。
他忽而一个长跃,身形轻盈似燕,昆吾剑气横扫,剑音崩鸣,隐隐含哀。
也不知是人多心,还是名剑自有灵气,不忍这水墨之境再度上演无果的背,德之恋。
剑鸣影响人心,古陵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愈演愈烈,他一剑横扫,烟尘跌宕,草木皆泣,不远处,脸盆粗的树被生生削断,轰然倒塌,只见一片白影随那树冠倾斜之势重重摔落。
尘土弥漫呛鼻,古陵以袖掩口,待烟尘散尽,才看清一身惨白的凉守宫捂着屁股哎哎痛呼。
“怎么是你!”
凉守宫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本就滑稽的五官因疼痛更加扭曲变形,他试着挪动步子,不想牵动伤处,立马令他一阵撕心裂肺,他冷气连连,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大……不对不对……那……那……你……也不对……哎……守宫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您……丹宫他……”
凉守宫看着疯疯癫癫,说话也总是糊里糊涂,看到他,古陵总会想起那日清晨的“惊鸿”一吓,所以他本不愿理睬他,正要抬脚走人,却听到“丹宫”二字,立马问道:“你说我师尊怎么了?”
凉守宫摇摇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大意是宫无后不允许他说,古陵心下冷笑,凉守宫这番作为不过是欺他年少,来个欲擒故纵,想到这一点,他更加不愿搭理对方。
见此计不成,凉守宫慌了神,他顾不上摔成三瓣的屁股,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古陵的去路,道:“别走!别走!”
他拦了路却好一番忸怩作态,良久才道:“守宫我和您商量件事,背着丹宫,我私下里称您为大宗师,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