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良好。
咔哒……
这一次,我明确的判断出了这声音传来的方位,随即艰难的扭动着脖子,将头缓缓的侧向了右侧。接着看到了这间帐篷的开口位置,也弄清了这声音的具体由来。
在户外光线的照射下,我见到了一个人影此刻正盘腿坐在帐篷开口处的旁边,低着头,一只手摆弄着一只怀表,而我听见的咔哒声,正是这个人影来回开闭表盖而发出的。
摆弄怀表的人影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苏醒,随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朝我望了过来。背光的情况下,我无法看清他的具体相貌。
“能说话么?”人影似乎并没有过来查看我身体具体状态的意思,确认我苏醒后,只是淡淡的开口向我询问了起来。
我咽了口口水后,用嘶哑的声音缓慢进行了答复。“……可……可……以!”
听到我的回应后,人影点了点头,支撑着身体挪动到了我的身边,拿起了摆在我头部边缘的水壶,给我喂了一口水……
此时,我才借助着光线看清了人影的具体容貌……看过之后,我控制不住的全身打了一个冷颤。我万万没有想到,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就是那个在绝壁洞窟之中和柳惠茹打野炮的男人!同样是这个男人,之前还出现在了卢志航拍摄的旅游照片之中,并穿着一身无法辨认的民族服装……而按王烈的说法,此人则应该就是所谓“隐世三宗”当中最为神秘也最为狡猾的睿宗!
我身体上的这一反应似乎并未引起睿宗的注意。他在给我喂完了饮水之后,朝后挪动了一些距离,接着再次盘腿坐了下来。在确认我咽下了嘴里的饮水后,沉默了片刻。接着将手中的怀表拿到了我的眼前。
“这怀表是你的?”
听到睿宗的问题,我睁大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他此刻手中的怀表,确认后,微微点了点头。毕竟是周静宜赠送给我的礼物,我因此格外珍惜和喜爱,早都仔细观察过这块怀表内外的一些特征细节。毫无疑问,此刻睿宗手中拿着的怀表就是我在跌倒昏迷前掉落在我眼前的那块……
“你姓严?”
听到睿宗这个问题时,我几乎本能产生了一种警惕的心理。极为难得的撒了一次谎,开口否认道:“不、不是……我姓……唐。”
“唐?唐什么?”
“唐正波。”我随口将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唐正波的名字报了出来,反正之前已经冒用过一回历史人物马仲英的名字了,这次再冒充一次公安警察的名字好像也不算什么……
睿宗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我此刻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低头思考了片刻后,再次开口问道。
“那么……能告诉我你这块怀表是怎么得来的么?”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有些欠考量,便接着进行了补充说明。“别告诉我这块表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这块表我认识。它原本应该是在一个叫严夏的人手上才对的!”
听到睿宗这话,我瞬间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般的感觉,原因无他……严夏,正是我祖父大人的名讳!不过我却成功压制住了内心的震撼,表面上老实的进行了回答:“女、女朋友送的……”
“女朋友送的?你女朋友姓严么?她又是怎么得到这块怀表的?”睿宗显得极有耐心。
“不、不姓严了……她好、好像是在、在夜市的二手货摊子上淘、淘来的。然、然后送给了我。”我喘息着,进行了说明。
此刻的我并未说谎,因为这就是周静宜告诉我的怀表来历。我并不是善于说谎的人,之前灵机一动冒用了唐正波的姓名,此刻要临时编造,一则不一定能编的圆满,二则没准会露出马脚,所以干脆把周静宜告诉我的情况原封不动的告之了睿宗。
睿宗听罢,一言不发的凝视着我的双眼,在发觉我表情坦然后,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与我那块怀表几乎一模一样的怀表出来,分别放在两手中缓慢摩挲起来。
见到睿宗掏出另一块怀表的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此时,我想起了我们严家两代前的一件往事……那是有关两块怀表以及我祖父严夏同他兄长严华的事情!
我祖父严夏系曾祖父的独子,但在他之前,我曾祖父却曾经过继收养过一个比我祖父年纪大很多的养子。这位养子名叫严华,我应该称呼他为“伯祖父”!至于我曾祖父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他同曾祖母结婚后很长时间都没能生下一男半女。为了死后他这一脉不至于断了香火,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是纳了两房小妾,打算来个“广种薄收”;二就是收养一个养子以防万一。严华据说是曾祖父同族兄弟的子女,本姓同样也是姓严。
在我看来,曾祖父之所以青年时代长时间没能同曾祖母生下孩子的主要原因并非是两位老人家真有什么身体隐疾,而是因为我曾祖父那时过于爱好外出游历所致!夫妻俩聚少离多,又有多大几率能够保证生儿育女呢?而且事实也应该如我推测的那样,当我曾祖父年逾不惑,停止了外出游历而安心在家陪伴曾祖母后没几年,祖父大人便顺利诞生在了家庭之中……
祖父严夏出生,对于曾祖父而言无疑是喜事。但如此一来,我哪位被过继收养的伯祖父严华在家中的地位就显得尴尬了起来。
我的这位伯祖父据说是一个性格坦荡豪迈的热血男儿。明白自己在家中的尴尬地位,加之当时又是国难当头,为了避免曾祖父在继承人问题上为难,随要求离开清源镇老家,参军入伍,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
曾祖父明白自己这位养子的真实想法和离家原因,虽然舍不得,但也清楚这或许是维系家庭安定的某种方法,所以最终还是同意了伯祖父的请求。
伯祖父临行前,曾祖父特意购买了两块同款同批次的怀表。一块送给了伯祖父,而另一块则留给了当时年幼的祖父!要知道那时候兵荒马乱,伯祖父一旦离家,天知道父子、兄弟之间还有没有彼此相见的一天,两块怀表既是念想,也是将来再见相认的信物。
伯祖父严华离开老家后便没有了音讯。直到祖父严夏成年,方才从某个信息渠道打听到了对方的下落……在1944年的衡阳会战中与日寇浴血奋战,最终为国捐躯。
我在十多年前刚刚从事记者职业时也曾顺道调查过我这位伯祖父的情况,又再一次确认了其壮烈战死以身殉国的事实。
而祖父大人在老照片中随身携带的那块怀表,据说就是曾祖父当年为他和伯祖父一并购买的第二块。对于祖父而言,这怀表承载了他对曾祖父以及伯祖父两人的思念情感,因此伴随一生。
见到此刻睿宗手中出现的两块一模一样的怀表,我才猛然间又想起了这个事情。
睿宗抚摸了一阵手中的怀表,居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接着抬头望着我露出了一丝微笑……看到他微笑的样子,我忽然明白了柳惠茹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如此迷恋他并对他言听计从了。单从长相上来说,这家伙算不上英俊帅气,可憨厚的相貌配上这笑容,不自觉的就会令人产生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即便是我这个男人都不由自主的对他产生了一种信赖感……这种感觉对于部分女性而言,无疑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睿宗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而支撑起身体弯着腰从帐篷内钻了出去。
我则躺着陷入了混乱的思绪当中……
“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那块怀表?还说那块怀表属于一个叫严夏的人?他说的这个严夏会不会就是我的祖父?又或者仅仅只是同名同姓?”
“难、难道那块怀表就是祖父大人照片上的那块?这可能么?要是的话……这也太巧了吧?周静宜那婆娘可是信誓旦旦的告诉我,那表就是她从夜市的旧货摊上淘来的啊?不、不对……说不准还真就是那块!毕竟我看到那块表的瞬间就立刻将其跟祖父照片上的那块联系到了一起!人有时候的第一直觉往往是最准确的!”
“那块表要是祖父严夏当年随身携带的……那睿宗手上的另一块难不成是伯祖父严华手中的那块?”
“严华衡阳会战的时候战死了,那表天知道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上!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睿宗的手中?而且看睿宗那样子,似乎对那块怀表极为重视……”
“等等……我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我再一次从记忆中挖掘出了新的内容……那内容来自于叔父生前和我之间的一次闲谈。闲谈的起因是严氏家族重修族谱,我们家认祖归宗……
曾祖父年青时不安心科举,一门心思的就是四处游历,这一举动引起了当时家族中一些族老和长辈的不满,认为他游手好闲,离经叛道,有损严家“书香门第”的家风。所以多次对他严加斥责,而曾祖父大人不但未曾对家族中的压力屈服,反倒破罐子破摔,同长辈发生了直接的冲突,最后更干脆自立门户,从大家族当中脱离了出去,在清源镇自成一家。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因为社会经济好转,许多家族流行重修族谱。严氏家族也不例外,重修族谱时想起了曾祖父在清源镇这边开创的家族旁支,因此而找上了我和叔父。
曾祖父同本家之间的矛盾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无人在意。所以对于我们这家人认祖归宗一事叔父和我都不反对。不过在将我们家这几个人的名字录入族谱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家的人,从祖父那一辈起,就没有按照严氏宗族的宗族字辈起名、排名,这令重修族谱的人员感觉到了麻烦。
当初曾祖父自立门户后,在子女取名的问题上便没有依照家族字辈来考虑。直接用了“华夏”二字给两子命名。我父亲和叔父出生时,祖父也没考虑过什么家族字辈排行的问题,而直接给父亲和叔父取了“抗美援朝”这一极具时代背景的名字。等到我和严光出生的时候,家族字辈什么的也就更是想都未曾想过。此时重修族谱,我们家三代人的名字要写进去,很明显的就会同族谱上其他同族以及同辈的兄弟姐妹们的名字产生极大的差异。
最后叔父经过同本家重修族谱的人员协商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他和父亲以及祖父这两代人的名字此时再改已经没有必要了,毕竟,祖父那代人均已去世,而我父亲那时也不在了人世,因此只能原名录入。不过我和严光则可以变通,叔父依据我和阿光的名字又分别给我和阿光取了“子匀”、“子明”两个表字,而家族字辈排行中,我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正是“子”字辈。然后以表字作为正式姓名录入族谱以对应家族正规的字辈排行。所以,我在族谱中的正式名字就记录成了“严子匀”,阿光的名字则是“严子明”。
当重修族谱的事情商讨结束后,叔父和我不自觉的就将谈话的内容转移到了我哪位在衡阳会战中为国捐躯的伯祖父严华的身上。叔父在闲谈中对于伯祖父严华以身殉国,如今灵位无人祭祀一事感到颇为遗憾,不过接着却又谈到了他从祖父生前哪里听来的一则传闻……
“……话说回来,伯父大人或许是有后代的!”
叔父当时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忆道:“伯父战死的消息你爷爷是在抗战胜利后才知晓的,他当时也正好去了长沙读书,因此利用学校放假的机会跑了几趟衡阳,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调查伯父战死的具体细节。没想到在确认了伯父阵亡事实的同时意外的认识了你奶奶。然后这才有了大哥和你们这家。不过你爷爷在确认伯父阵亡的同时从他当年的战友哪里听说了一个事情。说是伯父在阵亡前好像有了一个女人,彼此之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那女人甚至曾经在伯父的军营中有过过夜的经历。”
我则对叔父的这一说法表示了质疑。“叔,不会吧?你也是老当兵的人了。那时候正在打仗,部队里能留宿妇女?”
“嘿嘿,说不准了!他和咱俩不同,当的可是国军!而且那时候他怎么说大小也是个军官,是中尉还是上尉来着?住的是单间。偷偷留女朋友住上几个晚上并不是什么难事了。何况大战在即,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对于部下临死前想尝尝女人的滋味或者留个后代什么的,只要不是强奸之类明显违反军纪的行为。国军的那些个长官又怎么会那么不近人情?而且他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他的战友都知道。他战死后的遗物这些,也是那个女人给领走的。只可惜那女人后来没了任何消息,你爷爷最终只找到了伯父的坟墓确认了他的死讯……不过听说那女人失踪前好像是大着肚子的……唉,好了,不说了……”
或许觉得再谈下去可能冒犯前辈,毕竟,若那女人真怀上了伯祖父的骨血,那便是他事实上伯母,我们两个小辈谈论此事似有不妥。因此叔父随即终止了同我之间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