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清秋以为他不会再有反应,或是再发一大通火的时候,他缓缓松开了沈清秋。
沈清秋转头看他,眼里还盛着些潮湿水汽。
洛冰河赤红着眼眶,咬牙狠声道:“你说的……”
“……”
“这是你说的!”
沈清秋呆呆站着,心头并无一点快意。
洛冰河却用力一撩衣袍,神色执着又决绝地盯着他。
竟是卸下了一身荣耀和骄傲,要就此跪在他面前。
第二十八章(二十七)
洛冰河和沈清秋,似乎就是水火不容的代称,怎么也不该放到一起。
但从前的势不两立,明明一切都应该终结于沈清秋身死的那一刻。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沉重,任他多少仇恨怨憎,都应随着死去永远葬于厚土尘埃,从此青山白骨,沧海桑田,再不相干。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不由得沈清秋把控,正如死前失去四肢那样,对所有生死无能为力,被洛冰河推着走,被迫重生,直到他再次走向无法回头的劫难。甚至比上辈子那样难看地死去更糟。
如今他们之间可笑的纠缠,本就是不该存在的错误。
尚且光亮的屋子里,洛冰河就那样直直地望着沈清秋,眼睛似乎要瞪出血泪来,紧绷着脸,神情里有痛苦,有哀伤,唯独……唯独没有,怨恨。
“师尊……”宛如哀鸣。
高大的身躯在沈清秋面前缓缓低下,越来越矮,从平视,到能够俯视。所有动作都在沈清秋眼里慢之又慢,一举一动都毫无保留地映入他眼中,逃都逃不掉。
沈清秋手止不住地抖,从心底无限漫延的冷意和慌乱让他逐渐地浑身都在发颤。
他想眨眨眼,才好抑制住眼眶的酸涩,可他又不敢,怕错过了什么,转眼就将与他预计的背道而驰。
洛冰河就那样豁出一切来讨好他,求他,可是沈清秋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宽慰。渐渐低下去的深黑眼眸,倒更像是烈火油锅,把他置于其中反复煎熬,要把他的血肉之躯烧灼成一具白骨。
原来言语是心头刃,行为便是雪上霜,都把他打得一败涂地。
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气,沈清秋狠狠抓着洛冰河的肩膀,在那双膝盖要磕在他跟前的时候把他拽了起来。
沈清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怎么了,他头眼昏花,身上抖得不成样子,室内暖融融的炭火没让他好过哪怕一点。
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开口时有些语无伦次,哑声喝骂道:“你滚出去!我不是你师尊!不要你跪!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出去!”一边把洛冰河往门外推。
又气,又急,又心慌。
洛冰河满脸惊惶地呆站着,无措叫道:“师尊……”
沈清秋怒气当头,一听他说话,心里杂乱的情绪犹如被崩断的弦,一腔纷乱倾泻而出。
“啪!”
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了洛冰河脸上,只是他仍旧愣愣的,好似失了知觉。
沈清秋打得手都疼了,那点疼意就那么随着掌心窜入骨髓,在心头肆无忌惮。
“出去……你出去……”
他不去看洛冰河,胡乱低喃着,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把洛冰河推出了门。反手一用力,木门再次把两人隔绝在不同的世界。
洛冰河仿佛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不反抗,最后一眼时沈清秋便看着他怔愣着僵在门外。
沈清秋背靠着门,寒风从门缝中间争先恐后地涌入,吹在他身上心头。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丝丝缕缕,缠绵悱恻。屋顶传来细密的雨声,雨丝堆积得多了,便聚成细长绵延的水路,顺着瓦缝廊檐滴滴答答流下。
如果雨水能洗刷一切就好了,也能得来一个焕然新生。只是终究那点彻骨冰寒不过无情死物,哪懂人间悲欢。
沈清秋死死捂住嘴巴,仰头逼回眼里的那点灼热,只是到底是他没体味过的折磨疼痛,当一腔酸涩胀满喉头时,还是无法阻止忍到极致的一声呜咽。
原以为重活一世,他已经能够冷硬到坚不可摧,但当心里的那块伤口积攒得溃烂,被蚕食掉的地方都空荡荡的了,他依然会感觉到疼。
洛冰河不知道,其实他从来,都只是想要一个解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