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隔着铁门对视。
然后Jimmy就看见电梯开始上升了,机长漠然的脸由渐渐升起的高处俯瞰着他,像一尊灰发的神俯瞰众生。而Jimmy觉得自己就像沙漠边缘啃噬草皮的羊,将死而无望,后知后觉,还美滋滋的。
直到电梯咣当一声停在顶楼,紧接着他听见一声枪响。
第4章第4章
Jimmy听到枪响,才骤然醒悟今日“蓝丝绒”的遭遇离奇,恐怕不只是为抢包这么简单。
塔尔的人说来单纯得好笑,除去打仗时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平日里连小打小闹的犯罪也没有——年轻人多余的荷尔蒙都用在往国境线上偷运炸弹了。
可今天平民区却惊现枪响。他来塔尔三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见。
他想着机长还在天台,又没有武器,平日里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一副洗净了的风景画。
明明那人更高一些,他却莫名地想去保护他。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发了疯。
Jimmy跑向楼梯间,大步跨上两层楼,在转角处听见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本来是往下跑的,却好像预料到有人挡路一样掉头又冲回了天台。
Jimmy一脚踹开天台的门——那门根本就是虚掩着的,立刻露出阴霾的天空,太阳躲在云后,不知何时才会出来。
明明是午后,可天色晦暗至极,几只巨大的太阳能热水器储水罐交错立着。有两个身影扭打在一起。
Jimmy认出其中一个是拉希米,他在机场的同事。
“拉希米!发生了什么?”
Jimmy立刻冲上去,本意是要把他拉开,却被对方一脚踹上小腹,受力不稳向后倒去。
他在踉跄的瞬间找回重心,只一着力便再次起跳,同时迅速把腰间武装带卸下,攥在手里,成为勒住对方的武器。
他正经的格斗训练没受过,可怎样出阴招下狠手、仓皇逃命,他勉强也算身经百战。
Jimmy将拉希米的脖子用武装带死死挂住,准备一个手刀劈下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再说。
“跑啊。”他抬头用中文喊,却发现与拉希米交战的人并不是机长。此刻他看清了,那是另外一个Y国人,跟机长长得跟本没有半分相像——既没他高,也没他帅。
我昏了头了,Jimmy心想,竟在打斗之余踉跄了一个自嘲的笑。
也许他早跑了,也没必要跟我说一声。
谁在乎呢。正这么想着,拉希米竟拼尽最后的力气从武装带中挣脱了出来。他一面跟自己的对手抢那只可口可乐腰包,另一面放空枪恐吓Jimmy不要再靠近。
而另一个人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他直接掏枪打中了拉希米胸膛,接着又瞄准Jimmy连开三枪。Jimmy顺着楼梯藏到三米多高的储水罐背后,勉强躲开袭击后大口大口喘气。
他从夹克左兜掏出珍藏许久的迷你荧光弹,瞄准那人回扔过去。
他闭了眼也能感到昏暗午后的天空中闪过万千流萤,再睁眼,他拔出自己的枪,利落地上了膛。
如果今天就是这天,要他揭下大幕踹开地狱的门,闯进去放上一把火烧个三天三夜,那也无妨。反正这三年等候,总是为了得见天日的一刻。管它恶有恶报,管它杀人偿命。
在兴许只有万分之一秒的最后关头里,他想,幸好机长不在这里。幸好……机长没看见他。
Jimmy没来得及注意身后突然打开的储水器舱门,就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拽下了水。
水位是近满的,够深,他咕咚咕咚连喝几口水,这才游回水面。
他在桶盖下狭小地空间里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眼睛紧紧闭着为了不进水再刺痛。
他听见外面又响起打斗声,拉希米一定是穿了防弹衣。他听见又有人从楼梯口跑上天台加入,枪声一响即逝,两方似乎势均力敌。
Jimmy专心地分析着局势,一睁眼,就跟机长面对面了。
机长双手拽着储水罐顶上三个凹槽中的两个,而Jimmy拽着那最后一个。他瞪了他一眼,机长却竟微微笑了,笑得尽释前嫌。
“有人来了。”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
他们没准快死了!笑个屁!Jimmy真想把眼前的唇红齿白都堵住,可他腾不出手。他握枪的手正在水下对准交战的方位,随时准备突出重围。
储水器的直径仅容两人直立藏身,深度却超过三米,Jimmy只觉得自己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左手已经扣出血印,连那凹槽的金属都好像被掰出了一个扭曲的形状。
他不能放手,不能沉底发出声音暴露他们的方位,更不能死。他在塔尔还有事没干完。
他一边竖着耳朵注意外头打斗的进展,一边想出个主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哎……你叫——什么——?”他也无声动了动嘴唇,问机长:“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