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my:“饿了吧?昨晚看你没吃饭就困睡着了。”
林木:“谢了。你喜欢吃胡萝卜?”
Jimmy:“我最讨厌吃胡萝卜。”
林木:“……”
Jimmy:“所以才要逼着自己吃啊。”
他笑嘻嘻叉走了一角机长的胡萝卜蛋糕,刚要放进自己嘴里却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凑近专心吃着蛋糕的机长,揉了揉他太阳穴边的那块疤,然后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收回了手,仿佛从没发生过。
Jimmy:“疼不疼?”
林木有些尴尬,却又竭力想要轻描淡写地揭过:“年轻时的事了。”
谁知Jimmy不识好歹:“那年轻时疼不疼?”
林木:“不记得多少了,年轻时不懂事。”
Jimmy:“记得多少,不妨说说?我也不白听故事,一会我给你表演说相声,或者倒立,再不行跳脱衣舞给你看,你随便选。”
林木仿佛没听见似的。
太阳出来了,他脸上一层隔夜的胡渣都落上金色。他雕刻般冰冷的脸,也都像落在一层金色的雪里。
然后他的嘴唇动了动,抖落了阳光:“我家条件不好,我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就想着赶紧打工给家里解决生计。我是独生子,我妈当时……身体不太好。”
Jimmy静静地听着。
这是机长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么多话——不是为了抢机位紧急备降,也不是为了告别。他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好像一对老朋友,而此时只是久别重逢。
机长说他高中毕业在一家工厂打工,赶上催债的人堵了工厂老板和他怀孕的老婆,不分青红皂白挥拳就打。
他冲上去把人救下了,自己脑门边也留了个疤。老板全家人对他感激不已,说什么也要给他铺个更好的去路,托关系打听清楚了,给他报名当武警。
他在武警训练了两年,眼看着要升连长,背景审查都通过了,却接到她母亲老年痴呆的消息。
人们说这病就像死缓,可死缓好歹还有个确定的倒计时日期,他却只知道母亲一天天地离他陌生而去。
他告了长假在家陪伴母亲,最后假期用完了,他也绝不拖组织后腿,自愿退了伍。
给生养他的母亲送终那天,正好是他的二十二岁生日。
别人的二十二岁才刚大学毕业,青涩懵懂,睁大眼睛无知也无畏地期待着将来、迈入了社会。
可他却已经看了一圈生老病死,只想着一个人平平常常地活下去,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坏的,只是活下去。
反正……世上再没一个人会那样牵挂他了。
那年民航某公司来他家乡招考,由于刚引进了大机型、急需培养飞行员,就把招录的年龄放宽到二十二岁。
他体检和体测各项指标都是第一名,学飞不要钱,还给补助,而他需要这些钱还清母亲生病欠下的债。
他就这么匆忙而随便地定了自己的终生。
说到这时机长轻轻一笑,漂亮的眼睛一弯,平日的漠然尽褪,只剩温暖。可惜只是一瞬,笑容之后,他又板起了脸。
Jimmy:“那你怎么……”怎么沦落到塔尔?
机长只答:“出了点事。”
Jimmy见林木已经吃完了一块蛋糕,礼貌地抹抹嘴还能再吃的样子,又下楼取来了最后两块蛋糕外加一罐曲奇饼。
这本来是他珍藏了好几个月,预备着塔尔评上进步机场时庆祝吃的。可这事已经被那插队降落又投诉他的机长给搅黄了。
Jimmy也学着机长笑弯了眼:“什么事啊?说出来我乐呵乐呵?”
机长的故事并不复杂,他一直就是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没长大过。
他在那家民航做满了五年,渐渐从累人的南美长线升到国内两小时短线的机长,也开始接触管理层的人事。有个快退休的中层经理对他颇为照拂,同事们也都默认他这个年轻的机长有一天将接任管理层。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公司里有人挪用公款。
那人为了拆东墙补西墙,竟然打起了公司里空姐们社保金的主意,和人事财务合谋把她们的社保降到了国家最低标准,而自己一人独吞了这之间的差价。
他看不下去,有天降落后没回家,直接进市区礼貌地敲门公司总部找领导要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