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节的早晨,拉希米带着他最信任的四人小分队,外加飞行员林木,最后一次潜入世纪巴扎的香料仓库。
他还记得老巴扎重建的那一年。
当时南部三国联手抗敌,美军在局部热战中节节败退。那一年人人充满希望,以为塔尔地区民族关系要缓和,被政治所分割的家人能够团聚,而新生的孩子们,将在和平的庇荫中长大。
甚至一度,那个八月,父亲率领一个团的兵力从美军手中夺回了塔尔。
那年可是2000年,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千禧啊。
他记得妹妹大睁无辜的双眼,问他美国人为什么非要塔尔不可呢?
为什么非要夺走塔尔不可呢……
塔尔明明那么荒凉,贫瘠,无趣又无望。
——虽然如此,却是塔尔的族人千年来所守护的唯一家园啊……为什么美军不能放过他们呢?
千禧年的八月过后,战事急转直下。
磷弹燃爆在塔尔上方纯净的夜空。
最终南部三国割裂,Y国独立建国却永远地把塔尔落在了国境线的外边。
父亲曾经的老战友中,一个死在了电厂爆炸,另一个大腹便便,与其他Z国人同流合污,直至今天。
今天他要在灯神的见证下,纠正那一年的错误。
他要让美国人还有南部三国的所有人都知道,塔尔城被异族人夺走的痛苦,他们永远没法默默承受、就此揭过。
他要让行坏事之人付出代价,让行好事之人重获新生,而这之中,必然要有人,为了正义而牺牲。
正义总是迟到,还穿着睡衣。正义从噩梦里醒来,顾不上吃早餐。正义将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候虚掷。来了还不如不来。
迟来的正义让幸存者遍体鳞伤。
可正义必须到来。因为它是幸存者们活着的唯一的光。盼啊,盼啊,盼着光先到来,或者人先死去。
这种事情,一天也晚不得。
晚一天即是迟到一世纪。
拉希米看着窗外灯神高大的身躯。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庞,渐渐与父亲苍老虚弱、皱纹遍布的脸,合在了一起。
同一时间,林木也望着窗外的灯神像。
那尊塑像是空心的,由塑料雕成,远看反着难看的光,近看则廉价得可怜。
若是某个路过的大款发现了,定会心生怜悯,掏钱用漂亮的大理石重塑一个,再用天然矿物质的颜料装点上漂亮的颜色。
那尊再普通不过的灯神立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即将掀开命运的面纱。
林木看着一个母亲擦拭怀中婴儿嘴边口水,还有一个女孩追逐纸糊的天灯,仰着头跑得费尽全力。最后是一个对情人,一前一后走着,为避人耳目。那男人却买了个蝴蝶花的糖,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那女人。
在等待炸弹爆炸之前,林木突然想到,他刚到南部三国时纪圆圆请他看一部科幻电影,其中有个名为“缸中大脑”的思想实验:
人所体验的一切,不过都是神经元电信号在大脑中激活。即使我们的大脑只是泡在电解液中,接受人为的电刺激,也会以为自己是实际活过一场,见过这世界的。
这样说来,什么才是真实的呢?
林木不知道宇宙是不是虚无的,他的大脑又是不是游戏机里的一段程序。他只是想到Jimmy,猛然醒悟,原来“缸中大脑”的解法……是他。
——遇见他,便是这一切的真理,不证自明的意义。真的或者假的,只要是他,又怎么会缺了意义呢?
林木望着十字路口,听见拉希米开始了爆炸的倒数。
与此同时,世纪巴扎后巷。
烤肉店后厨临时成了杰雷米指挥行动的大本营。
“我跟林木看过一部电影,一科幻片,里头就有这么个剧情!”纪圆圆高声道。
昨夜在仓库,她捡到扫地机器人之后,灵机一动调出了记忆模式。她扯出一袋孜然洒满地面,等着看扫地机器人行径的路线。
不到十分钟一切就水落石出。
扫地机器人按照白天刚走过的线路,又扫了一遍。
仓库正中的长方形是一张桌子,桌子旁有个圆圈,是个人曾经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