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被这样盯着,差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了,还想到阚云泽是不是因为经常被欺凌,留下了阴影,性格长歪了。说起来,从他在恐怖世界里,第一次见到阚云泽开始,就几乎都是面瘫状态,又很沉默寡言,整个人冷淡异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开始,谢白把他当成普通玩家,不怎么在意的时候,当然也不会管他面瘫不面瘫有什么问题,但慢慢认可了他,还颇有好感之后,就没办法放着不管了。所以,谢白经常跟他说话,拉上他一起打游戏,吃甜品也要他一起尝,希望他能多笑笑。
现在,再看阚云泽的过去,就很理解他为什么会形成那样的性子。
谢白自然的和阚云泽对视,在他那样灼热的注视下也不为所动,依旧浅浅笑开,问:“怎么了?殿下。”
还问他怎么了。
阚云泽微微抿唇,看着眼前这人破绽百出,若是宫里那几位派来的人的话,那就太过蠢了。
阚云泽脸色淡淡,忽的抬手,指了一下谢白的右脸颊,说:“脏了。”
谢白一愣,低头往水盆里照,发现果然有一小块污黑,不禁一笑,也没太尴尬,随口说:“啊,这应该是昨天熬药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灰,我不是很会烧火,没想到挺难的。”
说着,他就很顺手地沾了点水,往脸上擦了擦,把它擦干净了。
这是他端来给阚云泽洗脸的水,阚云泽都还没洗呢,他倒是先用上了。按照他的说辞,一个新来的小太监,怎么敢用主子的水,还脸上一点敬畏都没有。
谢白不像那些墙头草,看到他不受重视,赶忙也来幸灾乐祸踩上两脚,同时也没有一般下人该有的恭敬讨好,而是很自然的态度,仿佛两个人是很平等的地位,而且谢白是发自内心想要照顾他。
阚云泽忽的有些动容,这几年独自一人承受一切,心里堆砌起来的一层厚厚的墙,在这一刻,悄然塌陷了一小块,有了入侵的缝隙。
看向谢白的眼神,没有了最一开始的冰冷提防,阚云泽抿了抿唇,心里很是复杂。
接下来,谢白照顾了他几天,让他受了风寒的身体彻底好全了。
阚云泽终于有了陪伴,三餐也不用偷偷摸摸去御膳房,谢白有办法给他弄来热腾腾新鲜出炉的吃食,还有水,火盆等等。虽说生活没有达到皇宫里其他受宠的皇子公主程度,但基本该有的,一样都不缺了。
他每天喝的药也是谢白亲自熬制好的,一回生二回熟,谢白现在控制火候已经比较熟练了。而且,谢白还会担心他喝不下那么苦的药,特意每次都拿出蜜饯放在旁边,哄小孩似的,让他乖乖喝药。
阚云泽哪里需要这样哄,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但是,尽管不愿承认,其实他是很享受被人这样重视,仿佛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每次,谢白盯着他喝药,说什么良药苦口的时候,阚云泽虽然脸色别扭,却也还真很沉默听话地一碗药咕咚咕咚地灌下,然后拿了块蜜饯塞进嘴里,甜腻在唇齿间迅速蔓延,一下甜到了心里。
这天,阚云泽刚喝完一碗药,有些清闲地坐在椅子上。这是他前段时间怎么都想不到的安然生活。
都是这个人给他弄来的。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阚云泽心里有种虚幻的不安感,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脆弱的泡泡,一吹就破了。他竟然有些害怕。
这个人,是突然出现的,那么,哪天他会不会又突然不见,就像他母亲抛弃他那样。然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
难得再次体会到了一点温暖,他突然就变得极其贪婪起来。
不,他绝对不允许别人再抛弃他。
是这个人自己擅自先闯进他的世界的,当然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离开。
他不接受!
阚云泽眼底忽的蒙上一层阴翳,漆黑暗沉,闪过阴冷的寒光,宛如极地冰川,冷得渗人。
他及时垂眼,遮去了眼底丑陋的情绪,不让谢白发现。谢白则坐在一旁,抛着花生米玩儿,然后往上一扔,张嘴接进嘴里。眼神清澈,无忧无虑。
阚云泽扫了一眼,顿了一会,忽的哑声开口:“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谢白一听,张嘴接花生米的动作慢了一拍,花生米就砸在他脸上,然后落在地上,咕噜噜地转了几圈,停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真没详细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随即又想到,这个时候的人,似乎介绍都喜欢带上诗句来说话。所以,他略一思索,缓缓道:“含情凝睇谢君王的谢,梨园弟子白发新的白。”
蓦地,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阚云泽面无表情,谢白愣住,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眼前的阚云泽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屁孩,不受重视,连下人都能欺负他,读书什么的当然也不可能有。这时候的他,几乎可以说是个文盲啊!
卧槽!
谢白想到这,脸色都变了,掉地上的花生米也不管了,猛地起身,转头就快步离开,只匆匆说了句,“我很快回来。”
他走得太突然太急,阚云泽连说句什么拦住他都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一下消失不见。
阚云泽僵在原地,宛如石头,慢慢的,眼睛因为压抑愤怒,泛起了隐隐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