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孩童火急火燎地从街道上穿过,带过的一阵风把一旁卖油纸伞的小贩挂着的伞吹落在了地上。打着盹的小贩被惊醒,骂骂咧咧地拾起掉落的油纸伞重新挂上,眼睛也随着那群孩童跑去的方向望去。
傻子低着头,踉踉跄跄地走着,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已经是入冬的时节,他身上,竟然只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衫。冷风凛凛,小贩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的棉袄夹得更紧一些,坐回摊子里去,接着打盹。
"傻子!你还敢来镇上,又想要偷东西吗?"
一块石头朝着傻子扔了过去,正正地砸中了他的额头。
"虎子,流血了..."
傻子愣愣地抬起了头,看了看眼前围着他的这群孩童,伸出右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额头。
会痛,傻子的手缩了回来。
血顺着鼻梁缓缓流了下来。
"怕什么!我娘说了,他就是个人人喊打的贼,手脚不干净。对了,还是个十足的傻子!"虎子瞪了一眼扯了扯他的衣裳的小四。
石头就是虎子扔的,本来想打在傻子身上的,没曾想扔到了他的头上。虎子挺直了腰背,往前走了一步,"傻子!你看我干嘛?"
傻子突然扬起嘴角,露出微笑地看着他,对于他们的闹剧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看到没有,我说的吧,这个人就是个傻子!哈哈。"小虎一脸得意洋洋地回头告诉那些小孩。
傻子看着他们都在笑,自己也学着一直在笑。
小虎回过头来,从怀里掏出几颗糖来,挤眉弄眼道:"傻子,你想吃糖吗?"
傻子黯淡的眼眸中发出光亮,用力地点了点头,伸出了右手。上面的血迹还在,他又缩了回去在衣裳上使劲擦了擦,再次伸了出来。
小虎突然一脸坏笑,将糖扔在了不远处的地上:"喏!给你,快去吃吧!"
孩童们勾肩搭背地站着,纷纷跟着小虎附和道:"快去吧!",一阵阵的笑声回荡着。
傻子紧盯着地上的那几颗糖,愣了半晌,竟然真的走了过去。
[二]
"吁——"
马匹的嘶鸣声划破了小镇的宁静,打着盹的小贩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醒,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看见刚才那群孩童匆匆忙忙地往回跑,他赶紧站到了摊子前,护着那几把挂着的油纸伞,生怕又给吹落下来。
等孩童跑过,他才放下心来,又朝着刚才那里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傻子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从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马夫,还有一个公子模样的男子,小贩眯了眯眼睛,认出那个男子就是镇上常家的二少爷,常明清。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摸笑容,想起了常二爷三年前在镇子上轰动一时的风流往事。
这常家在镇子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家风甚严,却没想因为常明清被镇子上的人戳断了脊梁骨,受尽了冷言冷语。事情起因,便是因为这常明清啊,是个断袖。
小贩想起三年前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打着盹,突然被一阵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和脚步声惊醒,睁开眼便看见了常二爷和赵煜夫牵着手从摊子前走过,惊得他长大了嘴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以为是自己没睡醒。
一旁围观的乡民也是和他一样惊讶,纷纷跟着他们二人一路走着,低声议论的,高声打趣的,人群之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一直走到了常家门口,人群才停了下来,看着常二爷和赵煜夫走进了常家,他们也没有离开,将常家大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任凭常家家丁如何驱赶也岿然不动。
直到赵煜夫被架着扔了出来,看到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心中都已了然,人群一哄而散。
这件事在镇上一传十,十传百,沦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连六七岁的小孩也能唾他们一口口水,向他们抛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下又有好戏可看了。"小贩喃喃自语道。
小贩转过身,走进了摊子边上的酒馆,刚跨进去一步,便笑着高声说道:"常家那断袖二少爷常明清回来了!"
酒馆内的酒客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他。
原本冷清的酒馆里立刻变得热闹了起来,店家和伙计们也都走了出来,纷纷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的常明清,议论声四起。
"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不回来了,好几年没看到他了。”
“三年前常明清带赵煜夫回常家的第二天,因为这事,常老爷二话不说就将他赶去北平了。”
“他那老相好不是早就死了吗?"
"对呀,也不知道怎么的,不明不白就突然死了。家里又没个亲戚的,听说还是常家给他办的身后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