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不知是因为苏晟武技太厉害还是这里对半妖有天然的压制,总之锐儿挣扎半天也未能脱开苏晟的钳制,只能大叫道,“我不要换主人!我不认!”
“容不得你认不认!”苏晟怒道,“区区半妖还敢挑三拣四!”
“师兄!”白羽恒忙劝道,“我们好好讲一讲,锐儿会明白的。”
“有什么好讲的?”苏晟意外的停下脚步,瞪着白羽恒道,“我和你讲的你何时听过?若早听我之言,何至有今日?!”
“师兄……”白羽恒自知理亏,可又实在不忍心,只能依如儿时,轻轻摇着苏晟的袖子,哀求道,“之前是我天真了,只这一次,再容我劝劝锐儿,不然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转生啊。”
苏晟见状,冷哼一声放开锐儿,走到一边,眼不见心静。
“我不要换主人。”锐儿急急的说,“殿下待我如手足,我不想负了殿下。”
“可是……”白羽恒难过的说,“你知道的,半妖转生订血契言灵,妖魂归位,阳寿就不再遵人间数了。常人的十二年才相当于半妖的一年,对于常人来说,半妖近乎永生。可如果主人逝去,血契反噬,就变成了常人的一年相当于半妖的十二年,你会很快衰老死去的。”
“我知道,我不怕。”锐儿坚定的说,“我只想陪着殿下,无论是人间疾苦还是黄泉路远,我只想陪着他。”
“锐儿……”白羽恒看着锐儿笃定的神色,心痛如刀绞,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以为你如此做就是忠义?”苏晟看不下去白羽恒的无语,走过来薅起锐儿,冷嘲道,“连他最牵挂什么都不知道,他真是白疼你了!”苏晟不由分说继续拖着锐儿走,话对着白羽恒说,“不要再跟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狼崽子废话了!转生的时辰就要误了!”
“我不去!”锐儿挣扎道,“你放开我!”
苏晟没再多言,回手给了锐儿一拳。原本只是想让他安静一下,未成想锐儿竟咳出一大口的鲜血。
“师兄你干什么?”白羽恒大惊,忙抢上去扶住锐儿,嗔道,“怎么下如此重手。”
“不是。”苏晟看着锐儿痛苦万分的委顿模样,只觉一股寒凉升起,语气中再无一丝热度,“他这是血契反噬,奕王他……”
武兴二十年腊月,奕王周佶病逝诏狱,其妻赵氏自戕殉情。皇后杨氏闻此噩耗,惊魂失智。恂王周偈怒闯紫微宫,责问武兴帝,大不敬。然帝念其年幼,未降罪,令其闭门思过。杨煊黜界灵殿御神,谪守皇陵,在朝杨氏族人俱返封地,永不出仕。奉川翁主留封号,过继慎王周俍抚养。半妖常随锐儿亦易主周俍。
锐儿从乳娘手里接过惜缘,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四个月大的小婴孩尚不知自己已永失父母之爱,仍睁着一双墨黑的大眼睛看着锐儿。许是因为锐儿如水的碧眸让小婴孩十分惊奇,惜缘竟冲着锐儿咯咯笑了起来,而锐儿却望着惜缘无邪的笑脸,泣不成声。
第18章18.水穷云起
武兴二十五年,冬节将至,百官绝朝,商市暂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井百姓,都在忙着阖家团圆、走亲访友。虽北风正寒,仍挡不住都城内喜色匆匆的脚步,可走过恂王府的人,却都不由自主的稍缓了缓。吸引他们的不是那通体油光的高头大马,也不是那挂着“慎”字灯的华丽马车,而是站在门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长身硕体的英俊青年,一个是粉雕玉琢的玲珑女童。不知他们在门前站了多久,小女童似乎有些冷,往青年身旁凑了凑。
“锐儿。”惜缘轻轻摇了摇锐儿的手,奶声奶气的问,“我们还要等多久?”
“再等一等。”锐儿蹲下身,为惜缘紧了紧外罩的帽子,笑哄道,“翁主是来拜冬节的,恂王不会不让我们进去的。”
“可是……叔父每次都不开门啊。”惜缘圆圆的小脸上笼起了愁云,踌躇半天,还是踮着脚凑到锐儿耳边,轻声说,“锐儿,我怕。”
锐儿原本扶着惜缘的手一下子握成了拳,好一会儿后才松开,仍笑看着惜缘,柔声说道:“不怕,锐儿陪着翁主呢。”
惜缘抿着小嘴点点头,将头埋进了锐儿的怀里。锐儿拢起自己的外氅,为惜缘遮住北来的寒风,看向紧闭的恂王府大门,心中是不可抑制的哀苦。
府内,恂王府长吏吴长安急匆匆的穿过回廊,一眼就瞅见周偈只穿着单衣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吹西北风,眼睛却瞪着面前石桌上一柄有些旧的佩剑,而旁边墙根底下站着周偈的侍人,正抱着周偈的貂裘瑟瑟发抖。
“哎呦我的殿下啊!”吴长安抢过侍人手里的貂裘不由分说的将周偈裹了个严实,埋怨道,“这么冷的天,殿下这是做什么啊!”
“冷吗?”周偈伸手扯下貂裘,问吴长安,“是那川西隘的朔风冷,还是诏狱的牢底冷?”
“都冷!”吴长安坚持将貂裘裹了回去,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的说,“殿下胡闹作践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回头冻病了,明日的宫宴又去不成了。”
“那正好!”周偈抽出石桌上的佩剑,一道寒光自剑刃上溢出,却没有冷过周偈的声音,“本王正不想见那些腌臜败类。”随后舞起了剑。
森凉剑意里裹着周偈无边的恨,那神武睿智的父亲、端丽慈和的母亲,还有那文修武治、无所不能、让周偈引以为傲的长兄,都在那个冬夜消失不见了。一并消失的,还有一个从束发礼上偷溜出来的少年。神见之森里从天而降的金色身影,千落庄里的言笑欢欢,还有那看见美食就流光的微垂眼眸,都被周偈埋进了冬夜的积雪里。一个又一个的寒冬,周偈反复磨砺,积雪终成坚冰,再无一丝缝隙。
闭门不出的岁月里,周偈在恂王府内默默筑起了高墙,高墙内外遍布荆棘陷阱,一边宣告着周偈的遗世独立,一边又将周偈刺得遍体鳞伤。墙外的锐儿,从自己的佩剑上感受到阴阳剑另一半传来的绝唱和怒吼,轻轻将惜缘拢进怀里,低声说道:“翁主,我们回去吧。”
转日的冬节宫宴,周偈因病未至。武兴帝听完周俍的禀告,冷哼一声说道:“如此寒冬,惊梦跑到院子里坐了一夜,他的常随是死人吗?”
“回禀父皇。”周俍敛身说道,“恂王并未有常随。”
“什么?”武兴帝心内微恼,看向一旁的石章之,“御神,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