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弹雨中,岑琢伸出左手,铁色的机械手,镶着风骚的火油钻,握住闸门,通过弯曲肘关节给前臂加大拉力。
逐夜凉和冲霄箭踉跄着在兰城军形成的骨骼山上周旋,那个高度,岑琢几乎可以水平瞄准,难的是充分开闸。他咬紧牙关,整张脸涨得红紫,机械手材质极好,在远超设计参数的拉力下,火油钻承受不住,一颗接一颗四散迸落。
还有他的肩膀,金属和肉体相连的地方,皮肉挣开,血从袖子里淌下来,经过手臂流向网机,他竭尽全力,低吼着把闸门拉到最大,最后一次对移动目标进行瞄准,然后赫然释放。
第四张铁网弹出去,速度极快,一眨眼就把冲霄箭整个包住,因为网子的重量,它失去重心向后栽倒。
逐夜凉随即在他右肩上补了一刀。
七芒星收缩包围圈,骨骼和战车碾压着兰城军的尸骸,零星有一两声御者的惨叫,冲霄箭负伤跃起,网子限制了他的行动,虽然升空不受影响,但弓拉不开了。
逐夜凉第一反应是去找岑琢,冲霄箭也一样,它启动飞行器,快逐夜凉一步,抓住岑琢的肩膀,把他提到半空。
它会带他向上、再向上,迎着日光,穿过云层,像兀鹰摔死小羊那样,扔他下去,让他粉身碎骨。
左侧肩膀完全麻了,没有知觉,端不起枪,岑琢看着脚下,万丈深渊,冷风刀子一样割脸,这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时刻,鸟儿般死去,也挺好。
正在这时,下面响起一声悚然的咆哮,像大地裂开,又好似河川逆流,逐夜凉站在包围圈正中,通身发光,那是能量过载的表现,而他四周,上万具七芒星的骨骼如野草般朝外倒伏,一瞬间毙命。
那是量子矩阵,某些高级骨骼具备的最终武器,实际是把自身能量池榨干用于攻击的极端方法,往往用于最后一击,危险程度不亚于自爆。
冲霄箭马上改变了主意,它手里这个人似乎对下头那具杀器至关重要,它不再往高飞,而是低空盘旋,引起逐夜凉的注意后,提着岑琢向西飞去。
兰城以西,狮子堂、染社、所有人,没人知道它的模样,但岑琢见到了,广袤的大地、连绵的雪山、雪山下奔跑的羊群,还有一汪湛蓝的湖水,宽广得海一样,漫向天边,掀起动人的波浪。
逐夜凉追过来,动用所剩无几的能量,同时大幅吸收周围的红外辐射。
冲霄箭回头确认他的位置,然后飞到大湖上方,松手。
岑琢陡然坠下。
入水前的刹那,他把特种枪扔了,水面冰冷坚硬,砸上去像砸向一面大墙,水花溅了几米高,耳膜向内凹陷,周遭霎时寂静,啊,叶子,他想,好冷啊……
第56章空行狮子┃他们在这个无声的隐秘世界,于命运的两端发现彼此。
逐夜凉追着岑琢,毫不犹豫跳入冰冷的湖水,即使目镜上的能量格在闪,他仍然开启红外定位,不到五秒,就捕捉到了那个纤长的身影。
岑琢会一点儿水,在挣扎着往上游,他热量散失很快,而且左肩有伤,如果用骨骼参数衡量的话,生命力大概在百分之六十左右。
逐夜凉亮起照明灯,快速向他接近,岑琢循光看见他,从蓝色的天到蓝色的水,这个人追逐而来,他们在这个无声的隐秘世界,于命运的两端发现彼此,砰然心动。
岑琢停止上浮,向逐夜凉张开双臂。
逐夜凉用他从没有过的热情,迫不及待将他拥入怀中。
他们搂抱着上升,像是一体,岑琢的脸那样苍白,却生机勃勃,澄澈而单调的湖水显得他五官明晰,没有一丝雕琢,是青年男子特有的动人。
逐夜凉揉弄他的头发,注意到他右侧太阳穴的接入口,一处几可乱真的疤,却没有冒出水泡。
这个狡猾的家伙,逐夜凉想,信誓旦旦说自己是牡丹狮子,其实连个御者都不是。
岑琢凝视着他,在濒死的绝境中体验汹涌澎湃的爱情,他攀住逐夜凉的脖子,破釜沉舟地贴上嘴唇,在那个算是口鼻的地方大胆厮磨。
呼吸困难,可他还是按照想象的样子去亲吻,一定是窒息引起的心跳过速让他疯了,是这片与世隔绝的湖水让他疯了,是这抹蓝,让他目眩神迷。
惊诧、躁动、狂喜。
逐夜凉像捧一颗珍珠一样捧着他,不禁自问,失去了肉身的自己,像骨架子一样丑陋的自己,凭什么得到一个人类的爱。
他明明只敢对他暧昧地试探。
他明明只对他说过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他开启加热系统,把岑琢、连同周围的水流烘热,不顾目镜上的能量格已经在预警。
这时琉璃眼捕捉到一具骨骼入水,在斜前方,是冲霄箭,还套着铁网,机枪口开着,子弹出膛,旋转着,冲破水幕向岑琢背后射来。
逐夜凉转身,用身体侧面接住这一波攻击,然后不做任何抵抗,全力以赴把岑琢往水面上送。
冲霄箭不让他如愿,扑到他背后,扳住他的脖子,浑身的照明大亮,这是集中使用能量的前奏,生死关头,逐夜凉仍不反抗。
他信守了诺言,以岑琢的安危为最优先。
水面就在头顶,还有十几米,逐夜凉放手,让岑琢自己上浮,冲霄箭一把扼住他的机械脖颈,模拟人体脊椎的主电路不像合金背板那样坚固,以一个反常的角度弯折着,极容易受损,甚至折断。
逐夜凉开始反击,冲霄箭却避开了,扬臂抓住岑琢的脚踝,把他重新拽下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