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有多少时间,此刻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只管涌出来,却不管会流向何处。
我怕惊扰到她,于是端坐在她对面,一动不动,不发一言。但她最终还是想起了我这个人的存在。每当这时,她便会有抱歉的微笑。
“然后你便给他留了信?”
“嗯。我走去每一个有记忆的地方,回忆开始一点点敲击着我的心灵,缓慢,急促,伤感,悠扬。他留给我的一切都是干净的,所以回忆也是清新与恬静,像一切美好的事物,像光线,像花香,像幻想,像最简单的温暖。”
落了写下“子轩君”三个字的时候,一滴泪水就扑地打在纸上。她忙用手一抹,在纸上留下一道皱皱地湿印。为什么不敢去见他?是信不过他,还是信不过自己?
她依旧没惊动任何人,留下信,一个人悄悄地来,然后悄悄地离开。想起那时一起去上海的时候,于是没有直接回广州,而是坐上青岛到上海的沿海高速,顺道来到上海。
在张爱玲旧居留下最后一封信。她并不期望子轩能看到,只是有话想对他说。把这些话都写在了纸上,心仿佛也被掏空了一样。对她而言,从此刻开始,等待就是全部的意义。虽然这等待也是那么的飘渺无依。
正准备订机票回广州,手机忽然响起来,掏出来看到屏幕上闪烁的“章言”二字,不由楞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按下接听。
“落了。你回青岛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们一起参加校庆多好?你现在在哪?”
落了待他一串连珠炮的发问停下来,才缓缓地说:“我没去校庆啊。现在……”落了茫然看了看四周。“我在上海的某个街头……”
“上海?!你怎么又在上海了!哎呀,不早说!”
“怎么了?”
“我得知你来青岛了,于是也赶过来了,现在刚下飞机。你又去上海做什么?”
“呵,一定是晓筠告诉你的。这个嘴快的家伙。”落了说,“我到上海散散心,现在也准备回广州了。”
“别。你在上海等我,我马上过去。”
“你来干吗?你不去参加校庆了?”
“呵呵。本就没打算去的。不是听说你回青岛,我也不会来的。好了,等我啊!”
不待落了答应,那边就挂了电话。落了那句“你别来”也没来得及说出口。他总是这样,自己擅自做决定,不给人回旋的余地。落了想。
一个人漫无目的彳亍在街头,见到路边的店铺就进去逛逛,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路过一家小店时,买了一个带有卡通小兔子的发卡。心想章言不知什么时候能到,是该继续等等,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先回去。拿着电话思忖,这时电话又响了,当然是他。
“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
“到了?这么快?”
“嗯。十二点十分的航班,一个小时多点就到了。快说你在哪?”
“我在……”落了左右看看,发现不远处的一个街牌。“哦。我在淮海路上,前面就是香港广场。”
“好。你就在广场前等我。”
落了躲在一片树荫下,正仰头看着高耸的世纪阁发呆,身边忽然有人问:“这样一直抬着头,脖子酸不酸?”
落了一回头,看见章言的笑容,脸上明媚阳光,掩不住微微的倦意,于是反问他:“这样来回跑,你累不累?”
章言刚才到了后,远远就看见她站在那里发呆,走到她身后,她也浑然不觉。看她的消瘦背影,想起那时在学校里看见她时,她就是这样的,仿佛融入一切的随意,又仿佛与周围的一切都无关系。
“累还好,就是肚子实在饿了。你吃过东西没有?”
落了才想起自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没吃,被他一问,也有些饥肠辘辘。
“走吧。先去吃东西。我知道有家很好的餐馆。”
“上海你也很了解么?”
章言笑着朝落了挤挤眼睛,拦下一辆的士,带着落了来到一处红房子前下车。
落了抬头看,见那餐馆就叫“红房子”,是家西餐馆,不禁犹豫。“我……从来不吃西餐的。用餐具不方便……”
“那是你没遇见我。”
两人挑了个临窗的小桌。服务员是很年轻的男生。章言问落了想吃什么。落了说:“我真的不知道。你随意点自己爱吃的吧。”
“羊肉能吃么?”
“还好。”
章言快速地点完,侍应生离开。落了觉得两人相对而坐有些尴尬,于是装作随意的环视周围。餐厅的布置很淡雅精致,客人不少,却没有中餐馆的嘈杂,轻缓的音乐里,偶尔有刀叉轻碰盘子的声音。
章言坐在对面看她。新做的头发非常适合她,微卷的长发盘在脑后,显出修长纤细的脖颈;小刘海衬托出好看的眼睛,两缕头发随意垂在两侧,配上小巧精致的脸和若有若无的闲适神情,淡雅中又不失灵动感。
落了被他盯得忍无可忍,于是偏过头来说:“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别人是好习惯么?”
章言微笑。“怎么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多看看什么关系。”
“两次辗转倒机,你这个他乡遇故知,遇得实在太刻意了吧?”
“不管刻意不刻意,毕竟是在一个美丽的城市,遇到了想看见的人。”
“你又怎知我想在这里看见你?”
“你的态度告诉我,即使你并没有想看见我,但我的到来,起码没有令你讨厌。”
落了说不过他,只好不语。
章言看着落了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他要利用一切机会走进她的生活,还要走进她的内心世界,把她心里一切都发掘出来,细细划分归类,好的有利于自己的留下,剩下统统丢进大海里。
这时候点的餐陆续上来。双份的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用锡纸包裹的烤小羊肉,配有蘑菇酱,另外还有芝士蔬菜和海鲜周打汤。
落了面对一堆花花绿绿的食品没了主意。正无处下手间,章言已伸手将落了的牛排拿过去,用刀子利索地切成小块放回落了面前,又将包裹着小羊肉的锡纸挑开,一股热气冒出来,伴随着香喷喷的肉香。
章言把该做的都做完,然后轻声告诉落了叉子和汤匙的用法,看着落了开始小心翼翼地吃着煎肉,自己才开始动手切自己盘里的牛排。
“怎么样?”章言边吃便看着落了问道。
“嗯。很好。”
“那我经常带你吃。广州也有几家很不错的西餐馆的,都很有特色。”
落了低头吃下一小块煎肉,然后说:“还是算了吧。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