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发出了冷冷的嗤笑声。任由嘲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任由带着羞辱意味笑声逐渐蔓延开来,铃木连坦然地站立在原地,唇线紧绷,目光沉静如夜。
然后突兀地响起了鼓掌的声音。单薄的声响从人群的最中央传出,所有人惊愕地看了过去,于是黑发的少年从容地止住了掌声,带着浅浅的笑意从人群中走出。
“医生你说的很对啊,的确很可怜呐。”所有人都将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铃木连也疑惑警惕地盯着这个在行动中为首的少年。
“我前几个月刚过了生日,现在已经是19岁了。”诚平抬起一只手按在胸口,声音意外地平和,“医生你知道吗,我只剩下哥哥了。”
“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啊,虽然总是个像冰块一样。但他在我感染了之后没有不要我,更没有把我关起来。”
“我一直想成为哥哥那样厉害的人,他也答应我在生日的时候把自己的刀送给我。”诚平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铃木医生,“可是那天我在家里等啊等,哥哥还是没回来。我就只好去找他,可是他啊却躺在血里面。”他对上了铃木连的眼睛,铃木连忽觉心头一颤。
“我叫他名字他不理我,然后我看到他胸口插着一把刀,那本应该是我的礼物才对。我抱着他贴着他的额头一直问‘哥哥你疼不疼啊?哥哥你冷不冷啊?’”也许是因为他眼里那过于浓重的悲伤,铃木愣在原地没了动作,任他踏入了自己划定的范围内,一步步地接近。
他的眉心抵上了铃木连的枪口,犬饲诚平忽然笑了,“医生我很怕疼的,也很怕冷的。但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他目光骤然狠厉,狠狠地扣下对准了医生心口的枪的扳机。
女人的尖叫声和男孩们的欢呼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鹿弹穿透了铃木连的身体嵌入墙壁,在雪白的墙上泼墨般地洒满了赤红的血液。
十束多多良听到外面安静中又骤然乍起的枪声和随后的嘈杂声,他在这瞬间僵住,终端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嘀’的一声响,通话在此时终于被接通。
“……草薙哥。”他慌张地伸长了手去够,最终重心不稳地从床上栽到地上。
犬饲诚平一脚踩在地上的人的身上,他低眼看到大片的血液漫出将白大褂染得鲜红,“我们也很可怜啊,为什么没有人来同情我们呢?”他歪着头,抬手继续对准铃木连开了两枪,“不如医生你替我去问问上帝怎么样?虽然我们早就不信那种东西了!”
“不要——!”声音悲痛彻骨。不知从哪里忽然冲出个女医生,只是她还没能接近多少就被面前的人墙给死死地挡住。女医生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阻挡的人,却抵不过这些人的力气被不耐烦地甩开。她已然是泪流满面,却无能为力最终只好委顿于地,“求求你,别再开枪了。他已经……”她捂着自己的眼睛,几乎泣不成声,“他已经死了啊——!”
犬饲诚平闻言动作稍滞,他侧目看了过来,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露出一个笑容,“抱歉抱歉,原来你们俩是一对啊?”他收回脚,弯下腰将铃木手中的枪抽出,“那正好,我不动手了,你替我来怎么样?”
他随意地将那把枪拿在手中旋了一圈,目光从拼命摇头的女医生脸上移到手上时忽然微变了脸色,犬饲诚平回过头问向旁边的人:“谁看到他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了?”他扬了扬手中的枪,以便让所有人看到博莱塔上的吠舞罗的赤色纹饰。
病房门被毫不留情地踹开,十束多多良正撑着床边想要站起来,然后他被一股大力扯得向后倒去。年轻人们确认了他的脸,向外面喊了声什么后就粗暴地扯着他的衣领和头发将他拖到大厅里去。
犬饲诚平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只幸免于难的杯子,在看到十束后他仰头将水一饮而尽,然后走近两步踢了踢地上的人,“十束多多良?吠舞罗最弱的干部?”
“你们和上次自焚的是一群人吗?”十束费力地坐起来,咳嗽着艰难地平复呼吸。
“我们皆是七王之氏族。”犬饲诚平笑着答道。
十束轻声笑了笑,扯动得心头的伤口发疼,“这种样子的话……可不能称为王呢。”
犬饲诚平沉下了脸,他冷笑了一声揪着十束的头发拉近一些,“轮不到你去说,你们这些人当然不会理解。”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喂,你不是来拯救我们这些感染者的吗?不过人终究还是很难做到将心比心的吧?自己好端端的活着的人当然不会知道别人有多痛苦。我来帮你提高下效率怎么样?”
他松开手,让身边的同伴替他拿着杯子,然后解开了缠在手腕上的衣服碎片。他像是不知疼痛似得将粘连在上面的淋漓血肉也扯下,原本已经快要止住血的伤口在撕扯中再次流淌出暗红色的血液。犬饲诚平将手腕移到杯口,让血液积了半杯后才再次将伤口缠上。
“按住他。”犬饲诚平拿着杯子笑眯眯地指示,那副样子更像打算是用辣椒水对人恶作剧的孩子。
他的同伴闻言立刻冲上去将十束多多良七手八脚地按住,强迫他将头抬起。犬饲诚平随手将枪插到腰后,将杯子凑到十束的唇边。
“唔——!!”十束紧闭着嘴,挣扎着别过头。
“啧你这样会浪费的。”犬饲诚平不满地抱怨,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了十束的下颌。
十束仍然咬着牙不肯张口。其他人等的有些不耐烦,加大了手上按着他的力气企图让疼痛感逼得他开口。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刹车声,是车辆在高速行驶后急刹车才能发出的声响。犬饲诚平的动作一僵,所有人向外看去。他们这里闹得太厉害,声音嘈杂的几乎要将一切都掩盖,包括无数辆车向医院飞驰而来的声音。
绘着吠舞罗纹饰的车辆涌入医院,最前的那辆车还没停稳之时就有人打开车门跃出。男人稳稳地落在大楼前的台阶上,裤子上的褡裢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迈步向上,踏入门内。这瞬间变得死寂,那脚步声仿佛是踏在每个人心上,有种可怕的威压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让所有人无法动作,只能瞪大了眼看着赤色的男人,仿佛他是从地狱而来携带着红莲业火的厉鬼。
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周防尊对着面前挡路的人开口:“滚开。”
被那双带着金属颜色的眸子盯着,他们脑海中变成一片空白,只剩下茫然的服从地后退,为周防让出了一条路。
犬饲诚平手上还掐着十束,站在这条路的尽头看着向他走近的男人。
随着男人的走近,他需要微仰起头才能正视对方,这将心理压力再次放大。他后背渗出了冷汗,却始终没有后退。
周防尊在他面前站定,扫了一眼就已明了一切,然后伸手握住了他拿杯子的那只手腕。犬饲诚平强压着畏退的冲动,手臂都僵硬着任由对方拉过去。在他以为自己的腕骨要被捏碎之时,接下来的画面让他震惊地瞪大了眼。
周防尊将杯子凑到了自己的唇边,喉结滚动将所有血液都咽下。
“King——!!!”
“尊哥——!!!”
草薙出云将想要冲出去的八田美咲拦下,八田急切地想要挣脱却不能,他不可抑制地冲着草薙喊出声:“尊哥他喝下去了啊!!一定会感染的啊!!!”
“尊当然也知道。但我们需要稳住这些人,他们如果被逼得失控了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还不知道有多少像他们一样的人在潜伏着,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赶得及出现。”草薙出云紧盯着前方的人回答道。八田仍旧不死心地想要上前,他看着草薙平静的表情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的哽咽,然后他才感觉到草薙按住他肩头的手不自觉用了多大的力气,连他也觉得难以忍受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