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是一把轻灵干脆犹带少年气的声音:“西海海域只有东海的十分之一,地产稀薄,灵力熹微,若无东海的帮助,他们连结界都结不好。”
少年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明白,西海为什么要帮着天族攻打东海,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都不懂吗?”
月光照在少年脸上,晦暗的光线也被添了三分光华,那是一张极其清艳的脸庞,未经掩饰的榴花火印,一双剪水琉璃眸,正是来赶西海市集的鸢曳。
旁边的人自然是祸斗了,他抚了抚鸢曳额前垂落的发丝,温热手掌落在他略凉的后颈处:“有些人天生愚蠢,无药可医,知错亦难改,遇到这样的人,我教训都懒得,因为他们做的错事终究会反刍。”
鸢曳鸦睫微颤,水红色的嘴唇抿了抿:“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祸斗从袖子里拿出两个面具,递给鸢曳一个,正是从前给他戴过的那只,镂刻着一条小龙模样的银色假面。
鸢曳接过假面戴上,转头去看祸斗,发现他也戴好了一只,正是常用的那个。不知为何,鸢曳忽觉他面具上的花纹眼熟的很。
鸢曳想到什么,眉间微蹙:“你曾说这假面是你亲手所制?”
祸斗点了点头:“怎么了?”
“能看得出来,我的是刻了只小龙,你的又是什么呢?”鸢曳几近透明的眼珠紧紧盯着祸斗,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出些破绽来。
“我的……”祸斗心中一凛,正欲胡编乱造一番,他们的正下方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你们是谁?!”
被人发现了。
祸斗反应极快,抱着鸢曳迅速旋身站起,足尖一点,化作一道黑而淡的烟雾,隐没在黑夜中,朝更远的地方跃去。
有了这一声,西海龙宫迅速嘈杂起来,虾虾蟹蟹纷纷惊诧地往同一个方向跑,未化形的低等灵物,等它们跑过来的时候,祸斗和鸢曳都到了主殿的房顶上。
轻巧地掀开一片瓦片,祸斗低头将眼睛堵在光源处,里头赫然站着两个人,一个浓妆艳抹,满头珠翠,另一个脑满肠肥,一头虚汗。
正是天后和西海龙帝姐弟两个。
先前鸢曳在天界被谋害一事,虽说明面上被天帝模糊了过去,但私下里谁都不知道,犯了事的就是天后。
天帝心系鸢曳,对此事怒不可遏,早先就派了密信来,说让天后回天宫去秘密受罚,可天后毫无骨气,害了人不敢承认,亦不敢回天界,所以只能一直待在西海娘家,畏畏缩缩,苟且偷安。
“果然在这里。”祸斗悄声道,抬眼看了鸢曳一眼,发现他正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祸斗疑惑道。
“没什么,”鸢曳翘起一边嘴角,意味不明地看着祸斗,“瞧你掀瓦片的架势很熟练而已。”
祸斗隐在面具下的脸微微一红,想起隐瞒着身份在东海做侍臣的时候,每晚都会悄悄躺在鸢曳的房顶上,散发火灵以使其安心入眠。
有一次深夜俱寂,祸斗看着龙宫结界穹顶上变化的星子,枕着胳膊难以入眠,忽听房内“噼啪”一声巨响,他来不及思考,立刻掀开一片瓦片,朝里头觑去……
却是鸢曳只着一件单薄至透明的寝衣,跌在了地上。
许是做了噩梦被吓到了,许是深夜起来寻水喝的动作急切了些,总之鸢曳摔的很疼,一时站不起来,侧着身子的时候,纤细的腰肢以及后腰下的一抹丰腴,从祸斗的角度来看,几乎一览无遗。
他知道自己不该细看,却挪不开眼睛,亵渎神灵的罪孽感如同几根纤细的指甲,在他心里抓挠,又疼又痒。
从瓦缝中窥见的艳色,足足缠了他三月有余,直到再度以祸斗大帝的身份出现在鸢曳面前,知道自己再无可能去掀他一片瓦,他才有了其它梦境。
此时鸢曳说他掀瓦片的架势熟练,他第一个想法就是,从前做的那件坏事是不是被鸢曳知道了,他需不需要解释呢,鸢曳他能接受吗?
“其实这瓦片好掀的很,”祸斗眼睛扑簌,心虚异常,口不择言道,“比起东海的来,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鸢曳闻言,狐疑地眯起眼睛:“东海?”
祸斗一出口就想打自己几巴掌,连忙道:“在东海做侍臣的时候,我修过房顶。”
不及鸢曳细问,祸斗俯身趴在了房顶上,就这瓦洞朝里头觑,欲盖弥彰道:“他们在说什么?”
殿内。
天后坐在软榻上,凤目圆睁,因为几日的食寝难安,从前保养得当的眼周都生出几条细纹,她嫣红的嘴唇不停地开阖,吐出的字眼全是在骂西海龙帝不争气。
“我要是有个好娘家,还用受他的气?这么多年了,西海上上下下哪样不用我接济?啊?!”
西海龙帝畏畏缩缩地坐在一旁,因为体型粗重,坐在那里如同一只石墩。
一开口就是势必被打败的怯懦语气:“姐姐,不管什么样的娘家,都招惹不起天帝啊……”
“你闭嘴!”天后气得拂落了一只茶盏,惊起的碎片吓得西海龙帝低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