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莉很少回家,每次一回家必有一场鸡飞狗跳,家里能砸的都砸差不多了。黎瑞醒时未必有好脸色,醉后却一定拿他出气。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看不起他,他不用做什么,只要活着、会喘气就是错。这世界根本看不到光,没有一个角落是安全的。
没有。
黎嘉木从包里摸出他装药的盒子,随手倒出一大把药片,混着矿泉水大口吞下,而后捂着烧灼的胃漠然看着车窗外飞驰的街景。
什么时候能结束就好了。
☆、08-09
8
下班时又下了雨,不大,却堪堪能阻住不爱撑伞的人雨中漫步的兴致。
小卢在一楼大厅门前探头探脑的,一转头看见黎嘉木走过来,笑吟吟和他打了个招呼:“黎工,难得今天不加班啊。”
黎嘉木“嗯”了一声,问她:“怎么还不走,没带伞?”
小卢点点头:“以为今天不会下雨呢,估计一会儿就停了,我再等会儿,黎工你先走吧。”
黎嘉木从包里掏出折叠伞递给她,小卢连连摆手:“不用啦黎工,我等会儿就行,谢谢。”
黎嘉木笑了笑:“拿着吧,我那还有一把,我回所里取一趟。”
“那——谢谢黎工!”
小卢撑着伞走了,黎嘉木目送她轻快的背影远去,却没有回所里,而是倚在屋檐下掏出了烟和火柴。
一阵冷风迎面打来,扑灭了火焰。黎嘉木连着划了几根都没能点着,于是叹了口气,正要把烟放回去时,一双男士皮靴突兀地出现在他视线里。
是好皮子,看着应该价格不菲,再往上有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长款羊绒大衣——今天的灰色似乎比昨天的还略深一些。
黎嘉木的目光最终停顿在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他只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去,借着这堵人体风墙把烟给点上了。
一根烟的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傅东恒撑着伞挡在他面前,隔绝了大半的风雨,似乎没那么冷了。黎嘉木把烟屁股摁灭扔进垃圾桶,终于先开了口:“找刘总?”
“找你。”
黎嘉木垂眸掸了掸身上的烟灰:“找我干什么?”
傅东恒凝视了他片刻,缓缓道:“嘉木,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黎嘉木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慌忙握紧拳头,缩进了袖子里。心中有经年积存的恨意,却因为习惯性的隐忍不知该如何发泄出来,他死死咬着牙关,等着那股从心底蔓延到指尖的寒意自己过去。
“我……小时候不……”
黎嘉木摇头打断他:“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我送你。”傅东恒伸手去拉他。
黎嘉木一把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往雨中走去。
淋了雨胃更难受了。黎嘉木回到家,嚼了两片达喜,匆匆冲了个热水澡就窝进了被窝。
他小学毕业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黎瑞去世了——他出门买酒时滑了一跤,后脑勺正好磕在马路牙子上,救护车赶到之前人就已经不行了。
二是他们居然搬了家。沈莉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带着他搬到了邻省的某个城市。
他没有想到沈莉还会顾念着他这个拖油瓶,甚至肯花巨资给他购置了一个比原先好上百倍的“家”,那可是她用青春换来的。
为什么搬家?你和傅诚断了?
他很想知道答案,却不敢问。
沈莉依旧不见人影,一周能回家一趟就算不错。黎嘉木独自上学,独自照顾自己,好在放学回家终于不用再面对乱糟糟的屋子和破碎的家具。
似乎是个新生。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跳出条短信。黎嘉木迷迷糊糊抓过扫了一眼:“明天下雨,记得带伞。”
这号码他没存,也不打算存。他手指悬在“加入黑名单”上,迟疑了片刻,还是没点下去,转而把手机按灭,扔在了床头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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