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去医务室,”高少锋向前一步,及时接住了他向下滑落的身体,随即向身后的段刚做了个手势,“务必把他的手指治好。”
段刚应了一声,将徐扬一把扛起,和麻袋一样背在肩上,出了工厂。
高少锋在他镶着红底金色绒布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慢慢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即不紧不慢地踏上楼梯,上了二楼。
在二楼的走廊里,有个男人靠着栏杆,手脚都被绑着,嘴里塞着厚厚的布条。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穿着牛仔衣牛仔裤的男子,正费力地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固定在地面上。尽管被捆绑着的男人不断地挣扎,却依旧无法移动半步,亦无法开口说话。
这个男人,就是薛齐,在被打晕后,他被塞进一辆面包车,随后来到这里。
高少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原本我想找你问问……你弟弟的事情,但是现在已经不用了。但你现在还有用处,所以不能放你回去。”
薛齐咬着布条,只能发出极低的呜呜声。
高少锋蹲了下来,柔声道:“他的手指是个意外,我没想真的弄断,原本只是想吓吓他……只怪我没管好下属,他太冲动……但你放心,我保证他的手指能接好,我这里有最好的医生。”他停了下来,左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右手,“至于我的手指为什么没接上,不是医生医术不行,而是我的那截手指在被切下来的同时,就被拿去喂狗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只有薛齐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高少锋摆了摆手:“把他带回去,好好养着,别给弄死了。”
穿着牛仔衣的小弟将薛齐从地上拖了起来,带向了与高少锋相反的方向。薛齐拼命地回头去看,只见高少锋迈着悠闲的步子,对身边染着金发的男子说:“走,一会儿去看看徐扬去。”
☆、第七章绑架(3)
薛齐被关在工厂二楼一间被废弃的屋子里,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食,以及上厕所的时候有人看管,在其他时间里,他都是一个人,被绑着手脚,遗忘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这两天他没有洗过一次澡,刷过一次牙,更别说睡上一个安稳觉了。他被绑得太久,手脚开始发麻,浑身上下充满了疼痛。
薛齐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自然也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曾几何时,他以为人生中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就是他在大学住宿的日子。那时他住在朴素的学生宿舍里,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不仅要自己铺床,自己打扫卫生,有时还要为自己做饭。现在回过头想想,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尤其可笑。
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绑架徐扬,徐扬既没有钱,为人又很和善,几乎没有一丁点儿的攻击性……难道那黑衣人也是徐扬的病人吗?但病人为什么要绑架咨询师呢?难道是为了给自己治病?但治病难道不该在咨询室中进行吗?
薛齐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他开始疯狂地担心徐扬——如果他们是这样对待自己的,那么他们会怎么对待徐扬呢?
不管是谁在薛齐面前出现,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问:“徐扬怎么样了?和我一起被绑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只有一人回答过他的问题,那人说:“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姓徐的可比你过得舒服多了,他好着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薛齐松了口气。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被人在嘴里塞上布条,带到二楼的走廊里,扑面而来的光亮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很快他就从栏杆下方见到了一楼的情况,徐扬被绑住双手,带了进来。
在见到徐扬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停了一拍。
薛齐被逼着看完了全程,他紧张得屏住了气息,一楼的话语声清晰地传了上来,每一个字都不曾被拉下——除了他们没头没尾的谈话,他还听见了那声骨节断裂的清脆声响,听见了徐扬的一声惨叫,以及他说的那句“你把我哥放了。”
自徐扬指节断裂的那一刻起,薛齐就在奋力地挣扎——那是一场疯狂而无谓的挣扎,除了薛齐自己憋红了双眼,什么都没能改变。
但当徐扬说出那句“你把我哥放了”之后,薛齐就停止了挣扎。
他呆住了,一时忘了该怎么挣扎。
当徐扬被送走后,薛齐再度被关进了那间又小又暗的屋子里。他对着一片黑暗,睁着眼睛思考了许久,仍是没有想明白这儿的人为什么要抓走徐扬。他只知道抓了徐扬的人,是这儿的老大,那位老大需要徐扬,但他为什么需要徐扬,又要徐扬为他做什么,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他开始慢慢地想明白了另一些事情,不知为何当他沉静下来时,在那些凌乱无序的语句中,给他印象最深的那句竟是——“你已经不想活了”。这句话犹如鬼魅一般,无休无息地在薛齐的脑里爬行,它冷冰冰的,脆生生的,一遍又一遍地不断播放。
你已经不想活了……
薛齐慢慢地想明白了——
为什么徐扬有一双这么漂亮的手,却不会弹钢琴,也没有学过任何乐器。
为什么徐扬出国留学多年,依旧不会做饭,而是在家里堆满了泡面和碳酸饮料。
为什么徐扬不会开车,而在问他什么时候考驾照的时候,是如此的惊讶。
为什么当徐扬被病人尾随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着急,在那条黑暗的小巷子里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害怕。
为什么当危险临近的时候,他一点儿都不懂得保护自己,不是逞能地让别人先走,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人掰断……
——那是因为他不想活了。
一个不想活了的人,不会害怕死亡,也不会计划未来。
一个从不着想未来的人,是不需要学乐器,开车,和做饭的。
薛齐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的徐扬……怎么就不想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