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的手颤抖着,却一点没有犹豫,将它扔给萨鲁。明明刚才还像个疯狗一样,想与人同归于尽,现在却摇尾乞怜。他宁愿与莎罗一起死,也忍受不了有人在眼前伤害她。
萨鲁一把接过,将它丢给阿伦身后的雇佣兵,“拆了它!”
伊恩乞求道:“我己经给了,放下她,她经不起你这样粗鲁的对待,你不知道她受过怎样的苦!”
狄克同样血红了双眼,“怎样的苦?!”他悲凉地笑道,“那么我的悠呢……”
伊恩颤抖着跪在地上,乞求狄克放过莎罗,哪怕她只是一具尸体,他也不愿意她受苦。
不知是不是担忧太甚所致,他突然开始痉挛,身体也开始变化,整张脸急速地老化。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也同样在老化,像枯枝一般。他即刻从身上掏出一个注射器,将里头的液体涓滴不剩地注入体内,很快他不再老化下去,皮肤又充满了弹性。
八老捂着胸,咳嗽得厉害,他看着伊恩不住地摇头。那是能让人保持青春的药物,他也用过,若是用得太多,就会反噬,如毒品一般,一定要隔一段时间用一次,否则身体会加速老化。这种药他在多年前便停用了。
八老趁众人不注意,扑到了伊恩身上,众人都惊叫起来。他把刀架在伊恩的脖子上,胡乱地用绳索将伊恩和自己捆在一起,他在前,自己则在后。
“八老!”众人惊呼。
“都离开这里,全部都离开!”他喝道,眼里有某种令人惊恐的决然。
伊恩根本没有反抗,眼里只有莎罗,近乎崩溃。那种药物似乎不是很有效,他半张脸干枯,半张脸鲜活。
狄克真的很想下手,但手里的冰冷,让他想到十六年前的自己。这样的冰冷,冷得人心痛,冷得人绝望。他哀伤地望向慕容悠,她透明的身体,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阴影,已成为他最隐晦的伤痛和耻辱,他只想为她报仇。她却是不住地摇头。
这个女人什么都没做过,唯一做过的不过是让一个男人爱她太深。
八老看着所有人都退到大门处,除了狄克,他还不肯放下莎罗,“狄克,莎罗是无辜的,放了她,让她安息吧。”
狄克双目红得似能滴出血来,一直控制着力气,只要想到伊恩所做的一切,他就想让他生不如死。
八老举起亮晃晃的刀,那刀是地上捡来的。他明白狄克的意思,他恨伊恩,恨到哪怕对一个无辜的女人下手也不在乎。但八老不想他这么做,莎罗是无辜的。一切都是他们兄弟二人造成的,所以要结束这一切也是他们兄弟二人一起来了结。
“小悠?”他望向离自己最近的影像。
“父亲!”慕容悠叫道,“别做傻事,唐还在等你……八老摇摇头,“够了,你做得够多了。你信里也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你做得对,有时候什么都不记得最好,那孩子现在这样最好。谢谢你在他做了这样伤害你的事后,还肯原谅他,还肯找一个可信的人照顾他。我没什么牵挂了,只是对你……”
慕容悠很想冲上去制止他,但他意念坚决,让她丝毫没有可乘之机,“父亲,你没有对不起我,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他摇头,泪水淌落,开口道“伊恩,我们一起走!”
即便他十恶不赦,仍不希望他死在别人手里,要死也是自己来动手。
慕容悠已经察觉到八老的意图,迅速出手,但八老已经飞快地刺出一刀,快得伊恩都来不及反应,已经穿刺而过。刀从他的身体一直刺到自己的身体,冰冷的刀尖透过八老背后的血肉刺出,血溅满了两人身后的墙。伊恩别咳出一口血,仍一直看着莎罗,脸上仍是充满乞求。那是致使的一刺,哪怕他是个怪物,也活不下去。
众人为这惨烈的一幕别开视线,狄克却面无表情。
伊恩猛地又是一阵咳嗽,鲜血从他嘴角汩汩涌出,他却不放弃,拼命地要靠近狄克。他又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衰老,比之刚才更可怕,身体像是渐渐被抽干了水分似的,像具木乃伊盘干瘪,令人作呕。但他仍活着,努力想要挣开八老,完全没发现胸口没入刀锋,努力想要来到莎罗身边。
“莎罗……莎罗……”他的嗓音哑得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子。
狄克放开莎罗,伊恩见些爬得更快。八老已无力气,绳索的捆绑下,伊恩几乎是驮着他,爬到莎罗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
“莎罗,没事了,没事了!”说着,他的肉一块块地掉落,整个身体开始散发出一股腐臭味。
“莎罗……”他的眼睛还在,不过已没了眼珠子,只剩下发黄的眼白,一声声呼唤着至爱之人的名字。
八老吐出一口鲜血。握着伊恩干瘪的手。眼神涣散,迷茫中却显得有些快乐。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与伊恩,还有莎罗,在农场里互相牵着手,愉快地迈着步子。
那时,真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阳光明媚,连风都是暖的。
那时,他们脸上都有最灿烂的微笑。
那时,从未想过,结局会是这样的。
即使只剩下枯黄的骨架,伊恩也紧抱着莎罗不放,仿佛在哄她入睡,小心翼翼,万分呵护。
他突然心神恍惚,只觉得眼前的莎罗在对他微笑,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爱……你……”
他作恶一生,跳着无数的尸骨,冷情冷血,“我爱你”三个字却说得情深如海。只是这一声沙哑得让人都听不出他在说什么。他急速地溃烂,最后化作尘埃,散了一地,倒在上头的是八老,他满面微笑,与最亲的人共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