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没有说话,他只是漠然的看着少年,像块石头,水滴千万年也穿不透的石头。
“我……我想……”少年向宋离伸出手,上前一步再次扯住他随风飘扬的袖口:“你收我做徒弟吧!”
宋离原本要挥开少年的动作忽而顿住,淡色的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了一下,仔细看的话,也许还能捕捉到一抹转瞬即逝的讶异。
“我是认真的!我原本就是想去伏伽山找你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你又救了我一次,所以……可一可再不可三,你收我做徒弟吧!你这么厉害,我想跟你学功夫!”
宋离轻抿的唇猝然张开了一条小缝,温热的晚风趁机溜了进去,月色散下一地的清晖。没来由的,宋离心头一热,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单纯又执着,满含着快要溢出来的期许。
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躲避,这样的热烈似乎要将宋离的魂魄都灼烧起来。
宋离毫不迟疑的抽出自己的衣袖,绕过少年便要走。
再一次的,也不知是今日第几次了。少年抱住宋离的后腰,感受到他瞬间的僵硬后,又破罐破摔的两腿一蹬,整个人缠在宋离身上。
宋离的额角狠狠地抽动了两下,后槽牙紧了又紧才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下去。”
少年收紧了胳膊,整张脸几乎都要埋进宋离的后背里,他轻嗅着宋离身上好闻的檀香,闷声道:“不下,你不答应我,我就不下去!”
说完,少年手一伸勾住了宋离的脖子。若非宋离的双手正僵硬的垂在两侧,从后面看就好似是他背着少年似的。
感受到少年的动作,宋离的脸色又沉了些许。他握紧双拳,竭力克制住那股子想把少年丢出去的冲动,冷声道:“我不收徒弟,你从我身上下去!”
“你胡说!”少年贴在少年耳朵边叫着:“你五年前就收过俩徒弟,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同他们不一样……”
“哪不一样!”少年打断宋离:“他们能做的我也能,我还能吃苦,我也会功夫的!而且……而且我家特别有钱,我明天就带人把你那道观重修一下,只要你肯收我为徒,你想要什么都行!”
宋离沉沉的吐出一口气,他眉心微蹙,俨然已经不悦:“你有两个选择:一、你自己从我身上下去,二、我亲自动手。”
“不下不下不下,就不下!”
少年听了这话后非但没主动下来,反而贴的更紧,几乎半张脸都挨着宋离。天气本就炎热,少年一番折腾早已满头大汗,他这一靠近,脸上悬而未落的汗珠便尽数蹭到了宋离脸上。
“我不管,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赖定你了!我……啊——”
昏暗的山林中,一道白影飞快掠过。
宋离在树下站定,慢条斯理的顺了顺衣摆。他抬起头,冷然的看了一眼挂在树杈上兀自蹬腿的少年:“最后一次,别跟着我。”
宋离回到方才打水的溪边,为栓绳的白马盘着蹄子伏在岸边,听到他的脚步声,立马扬起脑袋站了起来。
宋离还未走近便一个纵身精准的落于马背上,他拉起缰绳,感觉半边脸汗涔涔的有些粘腻。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寂静的山林,终是策马而去。
·
一日后,黔州。
宋离这一路几乎没再下过马,越是接近黔州,他越觉得此事不可小觑。
五年前,他是来过黔州一带的。那时这里还是民风淳朴、民生富饶,一派祥和之景。可如今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却是残垣断壁,百姓早已逃难离去,只剩下一座廖有人烟的荒城。衰败又颓然,丝毫不见昔年盛景。
黔州城门已经关闭大半个月,百姓进出都要接受检查,以防夷人假冒中原百姓伺机混入城中作乱。
宋离拉住缰绳,白色骏马前蹄微扬,在黔州城门前缓缓停下。
守城的是千秋门的弟子,他们的手腕上别着一支短弩,里面装着的是千秋门的独门武器千秋钉,后背上还挂着一柄长剑。这些弟子中,为首的名唤谢尧,年纪很轻,约莫二十岁上下,虽然辈分小,却是年少有为。
谢尧老远就瞥见一人一马,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宋离本人,但多少也听说过他的事迹。再看这人长身玉立,气质出尘,一身道袍,形容俊朗,基本上已经能确定他的身份。
见宋离翻身下马,谢尧随手招呼过来一个门派弟子,让人立刻去通知自家掌门师兄,然后才有礼的迎了上来。
他冲宋离拱了拱手,恭敬道:“在下千秋门谢尧,奉掌门师兄之命在此守城,来人可是天眼宗伏伽真人?”
宋离不谙世俗礼数,只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正是。”
谢尧对宋离的做派早有耳闻,也不见怪:“此番真人下山,定能助我等一举大破夷人之乱。还请真人稍等片刻,师兄马上就到。”
宋离淡淡的应了一声,将马绳递给谢尧,自己侧身站在一旁,一派静默疏离的样子。
不多时,黔州城厚重的城门从里打开,千秋门现任掌门安若素御马乘风而至。
安若素身着藏色长衫,右手腕上环着一弩十支千秋钉,腰侧别着千秋门历代掌门佩剑——千秋剑。城门刚开了一个小缝,他便瞥见一块月白色的衣袂随风摆动。唇角勾起,安若素英气逼人的脸上渐渐浮上一抹笑意。
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城门还未完全打开,他便迫不及待的纵马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