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明了,同时还患有失聪。这么多年的国外生活,基本上都在疗养院度过,学校也偶有踏足,反倒是“家”这个地儿鲜少踏足,因此他母亲对他可谓是过分溺爱。
一开始发现自己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叶世安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床上哭。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上一刻明明还能听到房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他已经数到第4397次了,就快要能凑整了。仅仅在瞬息,床上的男孩就与世界隔绝了。
幸好母亲发现得及时,十五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有了独身回国的能力。
结束了和父母的通话,叶世安又给在国外常年照顾他、给予他帮助的助手发了个报平安短信。他右手把眼镜稍微架起,闭上眼睛左手轻轻按着鼻梁。今天眼镜戴得有点久了,疼。
刚刚过安检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不过他的模样看得不是很清楚。
圣诞节将至,那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色风衣和一条黑色长裤,唯一不是黑色的大概只有他脖子上那条红色的长款围巾了。这个男人的视线很凌厉,同时也十分炽热,含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叶世安的视力恢复得不好,但比起完全失明,弱视已经弥足珍贵。眼前像是打了马赛克似的雾蒙蒙的一片,他却依然能感受到这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更为奇怪的是,他居然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
扶了扶起掩饰作用的眼镜,他快速过了安检走进了候机厅。
不出所料,没再看见那个男人。
反正以后是见不到了。叶世安没多想,微微低下头休息。现在是晚上八点,换成C国的时间就是早上九点,候机厅里大多是C国人,也有少部分其他国家的人。
略微的疲惫感没有使黑发青年靠在椅背上,取而代之的是笔直的坐姿;周遭洋溢着欢悦的氛围,不嘈杂,刚刚好足够为安静的青年染上点人气。
很快就开始登机了,夜晚的风吹得呼呼作响,刮得叶世安的脸有些疼。暖黄的灯光下,他的刘海有些乱了,挡住了他的视线。嗯……该剪了。
抬眸间他又看见了那个男人——在夜的衬托下红色围巾颜色有些暗淡。能看出来这围巾不是最近新买的,应该有些时日了。
……居然又看见他了。许是他的围巾过于招摇。
刚刚还想着,不会再见到那个黑发男人,不料不久后的现在却又看见了他。
在一众经济舱旅客等待的时间里,男人和另外几名头等舱的客人先行登上了飞机。鬼使神差的,叶世安一直盯着他看,带了点探究的意味。奈何他把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了,依然看不清楚。
男人似有所觉,居然转过头来,在乌压压的人群中与叶世安的视线交汇在一块儿。
叶世安淡然收回了视线,显然是对于刚刚那略显唐突的行为没有半点窘迫。
他没再往那边看。轮到他检票登机了。
这次坐经济舱是他主动提出的。
他情况特殊,陈静娴本打算为他订购头等舱的机票,可叶世安却早已提前买好了经济舱的,还言辞认真恳切地表达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完全可以独立完成这些尤其普通的事情。陈静娴无法,只能由着他。
他是登机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在陈静娴的授意下,航空公司特意为他安排了来自C国的服务人员指引他登机。他笑笑,“谢谢,我可以的。”
年轻的空姐有些意外,没有过多动作。
62A……62A……
“啊,找到了。”
这是个靠窗的位置,叶世安坐下后就偏着头细细看窗外的景色。他没有理睬旁边坐下来的人,在他的视野里,只有茫茫的黑和蒙蒙的黄,还有些微镜子的反光。如果他能清晰地看清楚……叶世安想得出神。
没过多久,一名乘务员走到他的座位旁边:“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是叶先生吗?头等舱还有空位,请问需要办理免费升舱手续吗?”
叶世安微微一愣,没想到此等低概率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他身上。他瞟了一眼旁边靠得很近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好的,麻烦了。”
可算是明白为什么要设置头等舱和公务舱了。从前的飞机之行叶世安都没有这样的顾虑,因为在往返两国之间,他们一家都坐的是公务舱。他不太喜欢和旁人靠得太近,这会使他产生一种怪异的不适感。
今天算是把经济舱和头等舱都一并体验了。他喜欢新鲜的东西。
有时候你越是不想发生什么,那事便越是来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在他座位的西北边就是那个男人。他抬首见叶世安走进来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淡淡地看了几眼就又低下头翻看手里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