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笑:“是这样,便该是这样的了。”
蓝曦臣见金光瑶喝了两口又不喝了,有点好奇:“胃口不好?怎么吃不下东西?”
金光瑶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奇怪,道:“并不啊。只是来寒室前就在书房挑话本子,每本都看了前两章,一边吃糯米糍一边看,回过神来就已经饱得不能再饱了。”
蓝曦臣扶额:“你这爱看话本子的心性该略略收敛一下——虽说爱看书的确是好事情。天要寒了,你之前不就是嫌一个人冷清么,倒不如陪我一同。”
金光瑶从容自袖中捞出一本《春山恨》,半撑着额头推到桌角边,笑吟吟:“恭敬不如从命。”
蓝曦臣:“……”
“对了,聂府我也得去的呀,”金光瑶叼着汤匙,“阴虎符这不是在我这么。我得给大哥呀。”
“你身上伤还未好全。”蓝曦臣道。
“大哥若是要打我,全靠二哥了。”金光瑶笑道,“啊哟,好困好困,要睡了要睡了,明个一早上要去聂府赴死呢。”
蓝曦臣别过头去笑了两声,本意是想招手让金光瑶先去躺会儿休息,没想到扯到了他的发带,无心一抽,一条淡金绸带滑落在他手里,青丝似水散下,身前金光瑶察觉,手挽半发,盈盈然转过身笑问:“二哥怎么这么大意的呀?”
他见蓝曦臣只是怔怔盯着那条淡金发带,抬眸的瞬间眼眸里盛着的深深慕意竟未来得及收走。
金光瑶浅笑从他手里拿走了发带,在发尾处草草绑了绑,然后就把两碗银耳汤收回托盘里,道,我先去厨房还了,天太晚了,桂花糕估计今天吃不成了,我和厨房说一声,当明天的早点可好。
也不等蓝曦臣回应就推门而出。
秋天夜间凛凛,月色凉凉,照在墙上的孑然身影形单影只。
金光瑶叮嘱厨房要蒸桂花糕后慢慢踱回寒室。
寒风瑟瑟。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灯下蓝曦臣看自己的眼神。
他对人心拿捏得准,他自知那是多么深情的眼神。
他却担负不起这份感情。
太沉太重。这种感情。他担负不起。
蓝曦臣于他,自幼至此,百般体贴,千般呵护,此情已非“报恩“二字可弥补。
他一向活得清醒,也痛的清醒。
蓝曦臣一路顺风顺水过来,年少时名满天下,长成后接任宗主,不费多大的力气就名列三尊之位,一路簇拥,也不曾有失意与落魄。
与他不同。
他一步步往上爬。
他见过宫墙内太多的杀戮。
染血的石阶旦日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昨夜宫灯染血,第二天沿着血迹可以拿朱笔描出一朵血色牡丹。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希望蓝曦臣的未来没有金光瑶。
这是由衷的希望。
假意温存从来只是粉饰太平,他从不介意让蓝曦臣觉得欣喜,一场假的欢喜那就假,只要最后收场的好,那也就无所谓了。
但千算万算,却忘了算自己。
他自认为冥顽不灵,却忘记这骨肉到底还是凡俗骨肉,再如何也难逃人之常情,这般的爱护。
还有五步左右就要走到寒室了。
金光瑶靠着墙慢慢坐下去,月色下影深深。
竹林影簌簌,泉空响伶仃。
光影映在廊间,看了半晌,觉得那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他从脖颈处顺着红线捞出孟诗的翡翠观音,轻声叹气道:
“我似乎,有些喜欢他了。这可怎么办呢。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被我害死的。”
自言自语也说不出个究竟,在回廊上维持同一个动作好久,坐得腿都麻了,于是站起来走进寒室。
蓝曦臣在灯光下看一卷琴谱,见他来了,就招手浅笑着示意他走近,把琴谱推给他:“阿瑶看看这卷谱还有哪些不足?”
金光瑶讶然:“我的琴是二哥教的呢,二哥不问自己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蓝曦臣只是看着他笑,碰到了金光瑶的手背,又道:“手好凉,阿瑶冷不冷?”
金光瑶摇头笑:“很暖和的嘛,只是热意还没传到手上呢。困了困了,我带本话本子歪床上去了。”
蓝曦臣笑着点了点他的眉心,却还是惯着他,把话本子塞给金光瑶:“仔细别伤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