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思索了一下,摇头半开玩笑道:“既然江晚吟身体状况稳定了一些,那就可以到后天晚上再来。若天天这么放血,寿命还没损完,血就先放空了。”
蓝忘机与他慢慢走着,似乎是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忘机琴没背稳差点摔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半晌,他涩然开口:“注意休息。”
魏无羡愣了愣,然后笑道:“我以为你又要和我说大道理,哟,难得你这小古板也通情达理食人间烟火了。”
蓝忘机道:“还走得动吗?”
魏无羡道:“走得动的。”
蓝忘机道:“我背你回去。”
魏无羡奇怪道:“我说了我还走得动啊。”
蓝忘机摇头:“你太累了。”
魏无羡朝他眨了眨眼睛,神色一松,绕到他身后,扒下他背后的忘机琴,背在自己背上,不由分说便跳上蓝忘机的背,嘻嘻笑道:“这下该轮到蓝湛你走不动了。”
蓝忘机把他往上托了托,见魏无羡的手拢着自己的脖子牢牢靠靠,遂沉声道:“抓紧了。”
魏无羡笑着回答:“好嘞。”
他被蓝忘机背着慢慢走回蓝府,乱了几天的头脑终于得闲可以开始好好整理思绪——宫里江厌离那里恐怕很快便要瞒不过去,胎气却是万万不能动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说,能拖一天是一天;江澄尸身既已寻回,便不必太过担心,至少只要他一天不死,江澄的身体便绝不会腐朽,除非他死透了,再也无人给江澄血祭;他手里有半块温家令牌,加之前段日子有宫变,明早上朝觐见,温家想撇清关系都不可能,罪名落实,恶战必然打响,鬼道之间又是争锋相对,到时就该考虑如何从温若寒手里拿回锁灵囊与那枚诬陷江澄入天牢的九瓣莲玉佩了——这还得建立在他打得过温若寒的基础上,他实在没有胜算;血祭最多只能隔两天,不能间断,他的神思还得在血祭与争斗中寻个平衡才行;江家断垣颓壁的重建事宜也亟待考虑……
“要是有阴虎符就好了。”魏无羡忽然叹了一句,有些闷闷不乐。
蓝忘机听到这三个字,下意识眉头蹙了蹙:“什么?”
“若有阴虎符,不仅和温若寒对抗时有了更大胜算,甚至我给江晚吟血祭的时候只要手指上几滴血就够了。可惜……明明应该在的……算了,不提也罢。”
蓝忘机自知阴虎符算不得益人的好东西,此刻听魏无羡的这般言辞时却也迟疑了。走了几步,才轻声问:“你打算要重炼?”
这句话没有任何苛责意味,只是平平淡淡一个问题,他在等一个答案。
“分身乏术,恐怕不行;更何事态紧急,根本来不及炼,看来全得靠我自己本身的修为了,”魏无羡笑了笑,“当初我炼阴虎符的时候,身体状况是最佳。但只要等捱过这段时间,江晚吟若能活过来,我调养好身体,那再炼也——”
“害人之物,不可尝试。”蓝忘机冷冷道。
魏无羡见他这样子不由被逗笑:“好好好,只要江晚吟能醒过来,我炼不炼都随便。我只想等这些破事结束了,扔了江家临时家主的头衔,一心一意要辅佐他成为最好的家主,顺便抽空和你去夜猎玩。”说了大半,他笑容却渐渐淡下去,“你说江叔叔和虞夫人他们在天之灵,看到我没有保护好江晚吟,会不会觉得我办事不力,会不会骂我?尤其是虞夫人,可能气得要直接拿紫电抽我了。她看着不怎么关心江晚吟,实际上可在意了,她一定是要打我骂我说我不成器的。”
蓝忘机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事情好多,”魏无羡趴在他背上,声音低下去,“我有点累。蓝湛,我想睡了。我好累。”
“睡吧。”蓝忘机平静道,“走到蓝府还要一段时间,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魏无羡脑海里仍旧乱成一团,但身体实在是疲倦,失血令他一阵阵发晕恍惚,闭上眼冷暖不知,最简单的思考都不能,立刻就要坠入梦里去。
回到蓝府已近深夜,除去守夜的弟子手里提的灯笼,几乎不见任何烛火跃动的痕迹。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蓝忘机背着魏无羡回了静室,刚想问睡眼朦胧的魏无羡是否要先换洗身衣服再接着睡,耳边已经传来敲门声。
蓝忘机去开门,正见到掌着一盏灯等在门外的蓝曦臣。
蓝曦臣朝他微微颔首,却也不往里面张望,只道:“方便进去吗?”
里头的魏无羡比蓝忘机更快回答:“二位站外面吹风做什么?——泽芜君还不睡啊?敛芳尊现在身体虚,可绝不能熬夜。”
蓝曦臣笑着坐到椅子上:“阿瑶已经睡下了,我自然不允许他太晚睡的——我听到声响,便走过来与你二人说些事。说完也要回去睡,明天事情多。”
魏无羡倒了三杯茶依次推到各人面前,自己先捧起一杯喝起来润嗓子。
蓝曦臣微笑开口:“明早叔父上朝,朝堂上必然会言及金子勋逼宫一事,顺而牵出工刑二部即常温二家叛变之事,我们既有证人证据,免不得魏公子与忘机要走一遭。”蓝曦臣捧着茶盏暖手,“到时候请务必把物品都带好,把思路也理好。”
魏无羡点头:“没问题,我们自然会做好。”
“对付鬼道,自然得用道法压制,金戈铁马打仗时才用的军队并不会派太大用场,因而赤锋尊与皇上手里持有的兵符派不上大用场,这或许是修道世家间的争斗。鬼道造诣方面,主要还得靠魏公子。”蓝曦臣组织了一下语言,又继续道,“到时修道世家必然会有盟约,我们还得力排众议,允许魏公子极尽鬼道之才。”
魏无羡刚想说好,却听蓝忘机忽而道:“不能太劳累,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蓝曦臣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是如此,是我考虑不周。明天要早起,你们早点歇息吧。啊,还有,”蓝曦臣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慢慢在桌上摊开,“阿瑶如今有孕在身,此事我不愿令他牵涉其中。晚上他听我说要助你重建莲花坞,便绘了莲花坞的方位图出来。阿瑶说他还未嫁入蓝家前曾和二殿下一同去过莲花坞赴宴,饭后散步游览时记下了大致样貌,魏公子可以参考这张图纸进行修改,修改完后,便可准备重建。蓝家愿尽绵薄之力,银两拖欠着可后付,魏公子有什么要求或者要额外拨款可以和阿瑶提,他对蓝家账务及市价行情了解得很不错。”
魏无羡细细看过图纸纸,因着是临时绘出的,自然不会太精致,可布局大小却几乎没有大差错,就连莲花坞荷塘里系船的木桩绳索处都用朱笔圈了出来。魏无羡边看边称赞道:“敛芳尊当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今日领教了。蓝家这次雪中送炭,江家日后定当有所回报。”
蓝曦臣笑着摇了摇头,又交代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便回寒室去。
寒室寂静黑暗,于寂静中听到榻上金光瑶绵长且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