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遗千年,你安生好好活着吧,”温情道,“含光君来看你了,在正厅里坐着呢,把客人晾着不好。”
魏无羡翻身下床:“你怎么才说?走走走,见人去见人去。”
金光瑶躺了一个月多,身体终于才算是有些起色。此后大补的东西一顿不落,他如今吃得一看见鸡汤就皱眉,奈何蓝曦臣紧张他,一定要看着他把一碗汤喝完,这才放心。
金光瑶看着蓝曦臣仍是绑着绷带的手腕,状若无意道:“二哥,如果伤口痊愈,修为可恢复到以往几成?”
蓝曦臣温和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后继续帮他收拾空碗,语气轻描淡写:“虽说只有七八成,但也足以保护阿瑶了。”
金光瑶垂眸,手边卷着自己垂下的一缕细发,捻了捻,才开口:“那这是一辈子的伤了。到了以后,是不是会很容易复发,是不是会疼?”
蓝曦臣笑着摇头:“阿瑶不必担心我,温情医师说过,这伤能够好得彻底,不会落下病根的。”
这便是在诓他了,蓝曦臣却一脸从容。金光瑶想,等以后年纪上去了,疼得蔓延到五脏六腑,到时候你还能像现在一般笑得出来么。但他听罢只是笑,也不拆穿:“那便好。我想出去走走。”
蓝曦臣扶他慢慢站起来:“慢些。”
刚想着要不走一圈抄手回廊,却见蓝思追谨慎敲门推开,站在门口恭敬道:“薛公子说是带了补品来见夫人呢,在正厅里嗑瓜子。”
“一月后才带着补品来,实在是很及时——我和宗主一会儿就去。”金光瑶见蓝思追领了命走了,便偏头对蓝曦臣笑道,“他太损了。”
蓝曦臣亦笑,脸上却有几分不解的神情:“阿瑶入蓝家以前,我从不知你还有这样一位好友。那时你还和我说只是点头之交,如今看来却是甚笃。”
金光瑶咳了一声,拉着蓝曦臣慢慢往外走:“他虽不是天乾,却也非坤泽,我若和二哥说我和他熟,又担心二哥想多。至于我和成美怎么认识的,”他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些,“自小在沉香楼里认识的。我被二哥救了出来,他是自己逃出来的。”
蓝曦臣知晓沉香楼是金光瑶一桩心病,连忙打住:“我没有责问的意思,只是随口提起。阿瑶大可不必在意。”
金光瑶抿唇一笑:“只是不想二哥误会我罢了。我对二哥,从来便不想辜负的。”
蓝曦臣颔首:“我知。”
金光瑶这便和他慢慢走到正厅,甫一到门口,正见着薛洋翘着腿,手里拿着一个桌边精致青花瓷小瓶把玩,脚边堆着一堆补气血的药。
“薛公子若喜欢,那便拿走罢。”蓝曦臣笑吟吟,“等得久了么?”
薛洋也不尴尬,挑了挑眉头把它搁到桌子一边:“还好还好,只是把一吊子茶喝完罢了。你们走的有够快啊。”
金光瑶也笑:“成美,积点口德罢。”
薛洋斜着眼看了他们一会儿,耸了耸肩,踢了踢脚边的东西,站起来拍了拍衣裳:“行了,我就来一趟蓝府意思意思,走了。”
还未等蓝曦臣说什么话,他不打声招呼便走了。
蓝曦臣看着金光瑶:“……要喊他留下来待会儿一块吃个饭吗?”
金光瑶回头看了一眼:“算了。他这种性格亏得是薛府公子,若放在市井里,就是买完东西不付帐还要踹摊子的混混。”
蓝曦臣笑了笑,喊人来清点薛洋带来的补品。金光瑶却饶有兴致走上前去从礼物堆里揪出一个锦囊糖袋子来,拆开从里头倒出粮枚方块样状的糖,微微笑了笑,把糖袋藏进袖子里,自己抿了一块,又给蓝曦臣塞了一块:“很甜的。二哥也尝尝?”
蓝曦臣拢着袖子,偏过低下头去碰金光瑶的额头,浅浅地抿出一个笑。
近来天气不错,日头下去得晚,入夜倒也不怎么觉得阴气凛然。蓝曦臣在寒室里批改宗务,金光瑶说想去书房寻几本话本子出来看。
蓝曦臣本是担忧金光瑶走这么多路会不会出意外,可金光瑶仅是微微一笑,抛了句“二哥如今草木皆兵,真不肯放我一人走”,便转身阖门慢慢踱着悠闲的步子走去了书房。
月色冷冷清清,他趁着明晃晃的月光把怀里的锦囊糖袋子取出,把糖一粒粒倒出来,最终入手,是半块兵符。
聂府的半块兵符。
金光瑶心情大好,心说薛洋办事效率果然不差,便不由自主弯起眼眸,耐心把糖一粒粒装回去,转而从怀里取出蓝曦臣赠他的安神锦囊,把兵符塞进去妥妥帖帖藏好,背手仍旧是打算沿着既定路线走去书房。
走时路过荷池,见它正中摆着一块风骨颇佳的太湖石,形销骨立,清瘦却端正,上面经年累月被风尘打磨出的千孔百洞,如有千万双眸,透过那洞眼在窥探叵测人心。石下投出一片潋滟倒影,月色透着孔洞如烟笼罩般倾泻而下。夜露未凝,池中莲叶田田,莲开几朵,在月色下摇曳生姿,娉婷婀娜,以水为镜,对镜自赏。
金光瑶和那太湖石上的千疮百孔对视了会儿,俯身捡了颗石子扔进荷池里,池中鲤鱼当是有人来投食,便争先恐后拥到池壁边,翻腾开层层不停歇的涟漪。
金光瑶看了有一会儿,察觉身后有脚步声,接而一件说厚不厚说薄不薄的外衣便落在肩头,蓝曦臣的声音响起:“我见阿瑶许久都不回寒室,原是被荷池绊了脚。”
金光瑶微微一笑,伸手把外衣裹得紧了些,侧过头去看蓝曦臣:“倒从未留意过月下莲花卓绝风姿。”
蓝曦臣笑了笑:“阿瑶要看?我陪你。”
金光瑶摇了摇头:“不必。我还要去拿话本子呢。二哥陪我去书房拿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