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下意识反手抽剑,朔月带血而出。金光瑶咳着血半跪到地上,勉勉强强撑着恨生才不至于摔下。
蓝曦臣惊疑不定,袖里攥着止血散,却迟迟不敢递过去。他见金光瑶面容惨白血色全无,心里实在有些不忍,最终还是把止血散放到他面前。
金光瑶用手捂着胸口不断溢出的血,一边喘气一边咳,抬起眼睛时眼眶有些红,他并未去碰那些止血散,只是慢慢站起来,目光落到聂怀桑那处,竟费劲挑开一个笑:“好啊,怀桑,做得真好……”他从地上捞起剑,用尽力气往聂怀桑的方向一掷,蓝曦臣握住他染满血的手腕,低声道:“住手罢。”
金光瑶明显一愣,他说,你不信我。他喃喃重复了几声,发了狠劲把腕甩开,松开手便重重跌在地上。蓝曦臣不为所动,半天只说,你……你先用止血散。
金光瑶惨笑诘问,你觉得我不念旧情?怨我?恨我?你终于觉得我卑劣狡猾?还是觉得我合该不得好死?
蓝曦臣被他此番一盘问,脸色也跟着一点点泛白,半天他涩然回答,敛芳尊,你要我如何信你还念着所谓旧情。
聂怀桑忽然道,泽芜君,我要带他走。押回京城死路一条,我暗地带走人,让他去大哥给谢罪,我不会杀他。
蓝曦臣沉默,半天他说,不行。
聂怀桑道:“那他只有死路一条了。”他的眼神也跟着冷下来,“逆君之罪必定死无全尸。更何况他欠我大哥一条命前我半条命,我保证不杀他。”
蓝曦臣挡在金光瑶面前,仍然摇头。
却是身后金光瑶笑着站起来。失血过多让他的动作有些摇晃,他把蓝曦臣推开,淡笑道:“我来看看你是要何种偿债法。”又转而看向蓝曦臣,眼中仍然笑意温和如故,走到绝路反而沉静得一如往昔,“蓝宗主何必惺惺作态呢,又不让怀桑把我抓回去又不想让我死又不想放我走,你既然做不出决定,我自己来做。”
蓝曦臣蹙眉。
金光瑶往前走了一步,若有所思微微一笑:“我自幼就将你看得与旁人不同。我着实不想害你,无论你信不信——可惜你多半是不信了。”聂怀桑举了举手,外头守卫的两个兵士从容走进,脸上毫无讶异神色,要把金光瑶默不作声架走。
金光瑶低笑了一声:“果真是小看了你,还真是万事俱备啊怀桑,你那时候怎么会考试不合格,这里站着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比你蠢。”
他临走前看了蓝曦臣一眼,金光瑶忽而意识到这可能会是这辈子真真正正最后一次见到他,纵使聂怀桑说过不杀他,但无论如何,他都难逃活罪,走到底仍然是死路一条。
他低声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个时候,我为什么会扑到你面前,你又为何要救我,你何不让我死在沉香楼,也省得日后碍了你的眼,误了你的路。”
蓝曦臣还是听到了。他的脸色变得极差,伸手想牵一牵金光瑶满是血痕的冰冷手指,金光瑶却已经被人带走了。
他小声道:“……阿瑶。”
金光瑶只是想,我若真的那么不念旧情,那就好了。到底人心是肉长的,人算不如天算,只是太可惜了,太可惜。
聂怀桑从地上捡起止血散,整了整自己身上被金光瑶伤到的地方,转身看见蓝曦臣正怔怔看着躺在地上满是血污的朔月。如此宝剑落地,当真是糟蹋。
聂怀桑道:“二哥。”
蓝曦臣沉默半日:“私藏罪犯……这是欺君。”
“若不欺君,那他就死透了。”聂怀桑道,“我不想做好人,我恨他;但他这条命只有君上才能拿走,我自然不敢杀他。可难道我的账就这么清算了?”
蓝曦臣道:“这是私刑。”
“泽芜君大可去说,后果不过是第二天他就会被打进天牢择日问斩。”聂怀桑嘲讽一笑,“如果换成泽芜君,一定要放跑他第二次,那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他收起了笑容,“二哥,你醒醒。他是真的要杀你。”
蓝曦臣摸到身后冰冰冷的棺材边,便索性靠着棺材坐下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终究走到了这一步。半天他说:“……也罢。”
聂怀桑看着他,半天开口问:“是不是,你从没想过要他死?”
蓝曦臣不言语,他有些痛苦地从地上捞回朔月,抱着利剑,浑身血迹。
聂怀桑转身走出灵堂,他忽然有些讶异地啊了一声:“……下雪了。”
第五十九章
聂怀桑当晚便引病回京城。他来得晚,走得却是最早,日头还没落下就走,金光瑶来过的事情被他瞒得极好,除去蓝曦臣蓝忘机与魏无羡,只有押着金光瑶下去的寥寥几个亲信才知。
对于此事,蓝曦臣的态度自不必说,蓝忘机也觉行径终非君子所为,魏无羡跟着没开口,探究聂怀桑的心思探了小半就没兴趣再去想了——聂蓝二家之事他一个外人开不了口也插不进嘴,更何况其中牵涉之人他个个认识,实在无法品评。
马车走到夜色初上时,聂怀桑命人换走水路,水路紧赶慢赶走了一个时辰,他又换回陆上道,兵分二路走不同的道回京城。
夜里飞鸽来传最初的陆路有人来劫,接踵而至又是水路被人一把火烧的消息。聂怀桑眉头一挑,火烧的套路他来前线前听过,想来是薛洋的手段;陆路这边十有八九是苏涉,他选路走得偏,又是提前找了附近村民探路,生人恐怕一时半会儿摸索不出门路。
消息频传,聂怀桑在马车里摇着折扇,慢悠悠抿唇笑开:“追,让他们追,一路追到京城聂府大告天下才好。不费吹灰之力就立头等功,我非得加官三爵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