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等自己洗完再进来更妥当,他有点想生气却又莫名得气不起来。他已经紧张了一天,现在跟方远待在一起,反而觉得是最轻松的。
林择从浴室里出来时,方远的父母早就回屋休息了。
客厅里还亮着灯,方婧文跟她奶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
老太太说想吃核桃,她就拿了果盘里的核桃夹给她夹核桃。她力气小,夹了半天愣是连条缝都没瞧见,立即委屈巴巴得抬头喊他:“林老师。”
林择没想到会被叫,叫着了也只能接过她手里的核桃夹,坐在旁边给她弄里头的仁吃。
“林老师人好吧,”方婧文夸奖的意图太明显,明显到林择在边上听着都觉得尴尬,“方远在外头认识那么多人,就林老师还算是个正经人。”
“好什么好,”老太太看着电视,嘎嘣咬碎了个核桃仁,“都瞧上方远了我看眼神就不够好。”
林择夹核桃的动作一顿,心里也跟着慢了半拍。
他的预感很准,但他的表现却没有像自己预想中那样镇定。
方婧文刚抓到手里的那把瓜子,扑扑簌簌掉了大半下来。
她干脆把剩下的瓜子全扔回了果盘里,也来不及把手心沾上的瓜子壳儿拍干净,就慌慌张张得问她奶奶道:“大姑给你打过电话了,她说什么了?”
老太太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转过脸来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说话老向着方远。”
方婧文被问得心里直发慌,硬着头皮对上她奶奶的眼。她有什么办法,她捅了方远的马蜂窝,再不想办法弥补,回去指不定会挨什么收拾。
好在老太太也没刨根问底,很快便转回头去拿碗里剥好的核桃仁吃:“我接她的电话干什么,打个牌手机没完没了得响。”
话题被顺利得转开了,可林择却没觉得松了口气。
他逃避得太多已经不想再拖下去,何况眼下的那层窗户纸都不需要捅破——对方心里亮堂得很,早看得明白。
“我跟方远,”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容易,尤其是面对方远的家人,他握着手里的核桃顿了一顿,“是我提出来跟他好的。”
老太太的视线从电视上挪开,侧过脸来终于正儿八经得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有点浑浊,声音又低又沉:“你提的。”
“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你了解他吗。”
“他这个人没有定性,自私自利性格又差,还什么事都以自己为中心,”对方的脸色冷得像蒙了层霜,“这些你清不清楚。”
说什么清不清楚,他都已经充分体验过了。
林择看着她的眼睛,又低头去看手里裂开条细缝的核桃:“我清楚。”
他突然想起那个站在操场台阶上的夜晚,他看见方远一闷棍抡在那个板寸的头上,砸得鲜血直流。
那只在操场上把玩着篮球的右手,现在拎着沾着血的铁棍,他就这样看着,心里却没觉得有任何违和。
性格恶劣的方远也好,光彩熠熠的方远也好,对他而言都是方远,从一开始就没有差别。
老太太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你想好了就行,反正该说的我也说了,你要往火坑里蹦我也拦不住。”
她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坐出来的褶子。
方婧文抬起头望着她,眼睛眨巴了两下:“您不吃核桃了。”
“吃两个就得了,”她奶奶瞥了她一眼,有点没好气得应道,“吃多了我还得消食儿。”
她话正说着,方远便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了。
对方擦着头一抬眼看见客厅里站着的人,眯着眼笑了一下:“怎么,又说我坏话了。”
他奶奶没搭理他,只是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林择:“阳台的柜子里有张折叠床,好久没用了扑了灰,边上有抹布自己收拾收拾,被子去客房里找。”
她说完又横了眼旁边看热闹看得起劲的方婧文:“你不去睡觉还想干什么。”
“就一张单人的折叠床他们俩怎么睡,”方婧文最喜欢看他哥吃瘪的样子,恨不得把戏看个够,“家里的枕头好像也不够用吧。”
“睡不下就去睡沙发,没枕头不知道拿薄被叠两下垫着睡,”老太太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转身往自个的房间走,“跟我这嫌东嫌西的。”
方婧文刚抓的瓜子送到嘴边还没破开,就笑得肩膀直抖,瓜子壳往牙齿上撞。
他们家要说数落起方远,她奶奶是最厉害的那个。她回回在边上跟听评书似的,兴致别提有多高。
她笑到一半看见她哥擦着头望着她,伸手从碗里抓了个核桃仁往嘴里一扔,踏着拖鞋回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