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91_不朽者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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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尾预警,大概还有四五章……

第49章七(下)

乔万尼得知此事时已是许久之后。他在花园边的小工作间中,面前铺着普拉托区的防御工事草图,正手握炭笔画下标记。一位女仆在敲门后走进,一边在他面前放下牛奶,一边说:“猜猜刚才发生了什么稀奇事?今天来的那位客人,远看和您一模一样!”她轻快地说,“原来您在罗马还有这样显贵的亲戚?”

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等他赶到,会客厅那张绘着雄狮的波斯挂毯前,罗马人与佛罗伦萨人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气氛剑拔弩张,显然适才发生的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和谈”。波利齐亚诺正怒目而视:“我们的要求已经十分清楚了——必须立刻释放我们的使团。”

这么说,尼科洛果然已落入教皇手中。但这一可,乔万尼只顾得上看着不远处那位黑衣修士。他的兄长被一队罗马使臣簇拥着,神情陌生得让他几乎不敢确认。利奥纳多仿佛没有注意到他,毫不迟疑地说:“不可能。”

“看来,”洛伦佐说,“您不是来和我们和谈的。”

利奥纳多不置可否。波利齐亚诺上前一步:“那么圣座凭什么认为我们不会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您?”他目光古怪地打量着面前的修士,“他难道以为……”

利奥纳多瞥向洛伦佐,又看向他身后的乔万尼,微笑起来:“我相信殿下一定知道原因。”

视线与他相错的那一刻,乔万尼仿佛感到一块冰落在了心腔里。洛伦佐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转身,目光只在利奥纳多脸上停顿片刻,“那他想必失算了,”他甚至微笑了一下,“你以为你能获得谁的庇佑?——守卫!”

早已警戒在门外的侍从立即上前。“谁敢上前!”利奥纳多大喊道,他从侍从手中夺过一沓文书,高举过头顶,“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从这一刻起,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罪人!全都听着——”

厅中仍留有几位等候差遣的仆从。“——克莱昂,”洛伦佐抬手示意一旁的卫兵,“带使节大人下去休息。”

三名守卫立刻扑上来,猛地堵住了利奥纳多的嘴。修士用力挣扎了数下,乔万尼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而洛伦佐的眼神将他定在了原处。利奥纳多跪在地上,目光直直刺向乔万尼,又抬头冷冷盯着洛伦佐,像是要将他凿穿。洛伦佐视若罔闻,只将那几张文书迅速折起:“请大人和使团成员们先稍作休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余下几位已拿出武器的罗马随从立即被按倒在地,厅中一片喧哗。洛伦佐大步向前走去,波利齐亚诺紧随其后。乔万尼不作他想,立即跟上去,斗篷的掩饰下,洛伦佐将文书递给他——那是一纸绝罚令。

这就是战争的信号了。

在尼科洛来得及有所动作之前,圣座已先下手为强地扣押了佛罗伦萨大使,并遣使送来了绝罚令。这已无异于战书。在这份西斯笃四世颁布的拉丁文诏谕里,教皇以圣彼得的名义判决了美第奇公爵洛伦佐德美第奇的罪过——实行□□、亵渎神圣,滥杀神职人员,圣座下令将他逐出天主教会,成为死后必将永沦地狱的罪人;而由于他是佛罗伦萨公民所推举的“首席公民”,且佛罗伦萨的人们在事发后竟敢选择拥护他,教皇下令,将所有佛罗伦萨人一并开除教籍,即日起,全托斯卡纳禁止进行一切礼拜活动,所有人都背上了“渎神”与“不义”的重罪。

当然,教皇在末尾写道,圣主宽慈,他不会永远将一人的罪归在众人头上。只要佛罗伦萨人同意交出洛伦佐,他将收回针对全城的绝罚令。

这样的命令一旦泄露,必将引起全城的震荡,所以洛伦佐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利奥纳多,并将所有知情者全部收监。想必在得知尼科洛落难之后,他就已经猜到了教皇为他准备的“礼物”是什么。洛伦佐低声向他道歉,乔万尼摇了摇头,说:“我去见他。”

而在来到利奥纳多面前之后,他很快预料到这场谈话必将以失败告终。

利奥纳多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乌鸦般的黑袍,托钵僧式的短发,一双玻璃球似的灰眼睛镶在这张苍白消瘦的脸上,和常见的多明尼各修士没有任何区别。十天前,利奥纳多来美第奇宫找他,久别重逢的兄弟二人在酒馆中称得上愉快地相谈了一整个下午。利奥纳多罕有地多话,他则只当这是多年不见的缘故。而就在当天夜里,里亚里奥突发急病,奥尔西尼取而代之,帕齐阴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得以扣紧。

地牢中散发着霉苔与污水的气味,砖石上残留着斑驳乌黑的血迹,年轻的修士端坐在角落里,即使双手均被麻绳捆缚,仍平静如同洞穴中的圣人。

“你来了。”他颔首,“他竟会同意你来见我。不可思议。”

“你从来都不是吉罗拉莫的人。”乔万尼说。

“显而易见。”利奥纳多说,“不错。是圣座将我调入他的修院的。我一直为罗马服务。”

“为什么?”

“为什么与美第奇作对?当然是因为天父的指引。这个家族贪婪邪恶,玷污了圣主的权柄,为什么不呢?”利奥纳多平静地说,“我是主动向圣座请求这项使命的。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你。”

乔万尼一言不发。

“看看你自己,我的兄弟,”利奥纳多叹了口气,神色近乎于悲悯,“父亲葬礼那天,你告诉我你会留在美第奇宫。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魔窟;公爵是什么样的人?异教徒,财主和流氓!那时我就知道,我必须要拯救你。这是我的使命和义务。”

在利奥纳多看来,他大概和被宙斯掳走的伽涅墨德斯没有区别。[1]乔万尼无言以对,只听他以布道般的狂热继续说:“后来我得知你去了罗马,为天主作奉献,我十分欣慰,以为你终于认识了自己的罪,逃离了这个地狱。但是——不过几年,你就又回到了佛罗伦萨,又和这个魔鬼有了联系。你自甘堕落,我却不能放任不管。毕竟你是我的弟弟。”

乔万尼觉得这一切滑稽极了:“你在利用我。”

“我在帮助你,”利奥纳多的口吻温柔如同诱哄,“在你心里,你分明清楚:这罪是必须偿赎的。你有多久没有聆听过主的话语了?如果圣座达成所愿,这将是你的福,将清洁你的罪。你既然不愿主动,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那双与他相差无几的灰眼睛中陡然放出了炙热的火光,“圣座已经指示我,在美第奇死后,我将负责佛罗伦萨的大清洗——我们会把这座美丽的城市洗涤得干净如初,足以敬奉在主的面前。你跟随的这些人,很快都会变成阿诺河底的淤泥。即使这样,你也要和他们烂在一起么?”

“你想说什么。”

“一切都还来得及,乔,”利奥纳多殷切地望着他,“只需要……一点点奉献。你在美第奇身边这么久,一定有一些可以于我分享的事。”

乔万尼看着他,意识到谈话将就此终结,也许是永远的。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彼此。对于利奥纳多而言,神圣的疯狂也是神圣;而于他而言,神圣的疯狂只是疯狂。毫无疑问,他将永远守在美第奇宫,而利奥纳多则选择跟随那位比起牧人更像豺狼的教皇。谁知道彼得的钥匙将开启的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之门?[2]现在,他看着利奥纳多,几乎无法从面前的黑衣修士身上找到幼年时兄长的影子。那时的哥哥虽然沉默寡言,却友善谦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信徒,也只是一位信徒。

“通往永恒的,不只这一条路。”他低声说,“我已经选择了我的路。”

“是吗?”利奥纳多似乎也并不意外,“即使下一步就会落进火狱?”

他凝视着利奥纳多。静默片刻,他说:“再见,哥哥。”

“再见,乔。”

城门依旧封锁,以切断佛罗伦萨与城外的来往,封锁绝罚令的消息。除了美第奇宫外,这里就像一座孤岛。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事关整个托斯卡纳大区,包括比萨、卢卡和其他小邦国,秘密迟早会暴露,他们能做的只剩下尽快结束这一场不得不打的仗。而严寒过后是冷雨,终于,在利奥纳多抵达的第二日,罗马传来急报,来自美第奇银行在罗马的分行经理。比起佛罗伦萨执政团认定的大使,经理们一直是洛伦佐多年来更为信赖的情报来源。在利奥纳多出发前日,圣座已公开宣读了对佛罗伦萨的战书,罗马城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即将开战的消息,并义愤填膺地认为这确实是一场打败僭主、拯救人民的圣战。圣座展示了萨尔维阿蒂与帕齐的信件,他们在信中告诉教皇,佛罗伦萨的人民对洛伦佐早已满腔仇懑,只要轻轻牵动,美第奇家族就会全盘崩溃——这当然不是真的。为了逼迫佛罗伦萨人尽早行动,西斯笃四世宣布,他将没收所有在罗马的佛罗伦萨人的财产,同时禁止佛罗伦萨商人在罗马贸易,直到共和国执政团交出洛伦佐。

消息传来时,洛伦佐坐在长餐桌边,正刚刚拿起餐刀。他没有屏退左右,只是用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行动开始了么?”

“经理庇护着商人们,他们的财产暂时是安全的。”

“我想他只是虚张声势,企图激起人们的愤怒,”波利齐亚诺喃喃道,“这样的宣告根本不可行——以后还有谁敢和梵蒂冈做生意?他们想要的……从来只有美第奇的财产。”

为了这个目标,教皇已付出了始料未及的代价,为了不半途而废,如今他加重筹码,用战争手段夺取阴谋诡计无法夺得的东西。远在梵蒂冈的“彼得的继承者”心中关心的从不是圣灵而是圣库里的金子,贪婪得像苹果里的蠕虫。众人沉默片刻,洛伦佐开口:“先让我们揭晓谜底。是谁率先响应了圣座?”

是谁杀害了里亚里奥?——尸首在哪里,鹰也必聚在那里。如果没有其他势力的明确支援,就算是西斯笃四世也不敢贸然向佛罗伦萨和美第奇家族宣战。“热那亚,”传令官说,“据我们在热那亚的使节说,他们的军队已蓄势待发,也许五天后就会越过隆托河……”

就像寻觅狮子吃剩的残肉果腹的豺狼,终于要联合其他猛兽捕猎雄狮。洛伦佐不算意外,这是他早已猜测过的结果:“梵蒂冈的军队呢?”

“预计三天后抵达佩鲁贾。”

流言像野草般在春日里疯长。佛罗伦萨城中,敏锐的人们很快发现,像是接到了指令,教堂中神父的布道开始隐约暗示着什么:“你们也要听见打仗和打仗的风声,总不要惊慌;因为这些事是必须有的,只是末期还没有到……“[3]即使城门仍然闭合,佛罗伦萨派出的使节却已开始在各地活动,在意大利全境解释帕齐阴谋,揭露教皇如何亵渎圣彼得之名,如何不仁不义:是他们首先亵渎教堂的神圣,使主的子民失去了对庇护的敬畏。绝罚的秘密终究没能隐藏太久,教皇再次公开声明,众佛罗伦萨人中,惟有洛伦佐美第奇一人是他要讨伐的恶人;根除□□,终结美第奇的暴虐统治是他唯一的愿望。或许是洛伦佐之前的苦心有所回报,居民们并未完全取信于这套说辞;绝罚带来的影响在有意的控制下也只引起了小规模的骚动,在美第奇家族的鼓动下,托斯卡纳地区的教士对教皇粗暴的褫夺极为不满,联合区内各城邦的主教举行了会议,决定继续行使教权,强令神父照旧举行圣事。他们也作出了反击:除非教皇收回成命,梵蒂冈将停止获得这一大区内的神圣税收。这无疑是割去了罗马的一块肉。教皇低估了洛伦佐的影响力,也高估了人们的虔信。“看看这是什么时代吧,他还以为自己能令皇帝下跪求饶吗?”收到主教们的回信时,波利齐亚诺摇了摇头,“对大多数人而言——信仰哪里比得上金子?”

盟友的回复在第三日纷至沓来。起初是坏消息:威尼斯拒绝援助,理由是土耳其的蛮族已再度侵入了他们的领海,没有多余兵力;米兰则早已整合了军队,回信抵达时,援助的骑兵也已在前往特隆托河的路上;也许七日之内,河岸边就将爆发一场战争。快速而有序的整合后,佛罗伦萨各区内的民兵均已集结完毕,即将加入城外雇佣兵的队伍中。费拉拉公爵将作为雇佣军统帅,与洛伦佐并肩作战。

圣历六十五年五月,洛伦佐将所有有影响力的公民聚集在市政宫中,作了出征前的最后一次演讲。来自城中军械行会与米兰兵工厂的武器已分发到士兵手中,城内留守官员的职责也已分派完毕。结束之后,洛伦佐与波利齐亚诺一同走出议事厅,乔万尼带着刚刚确定的图纸从他们身后赶来,学者立即识趣地离开;战争当前,没有人可以剥夺属于情人的时间。

殷红的落日庄严地悬在城门上,黄昏盛大、光辉而灿烂,向原野泼下煌煌的橘红色,没有人会认为它预示着一场落幕。他们漫步在佛罗伦萨的长街,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火器的呼啸声,仿佛有烟尘将滚滚而来。来自法兰西的炮筒列阵在城墙上方,这种被叫做“加农炮”的青铜武器用铁弹代替了石弹,却比起从前需要用牛车运载的火铳更为轻便、机动。所谓“邪恶的技艺”已发展了一百多年,如今它已不再被视为美德的敌人,而有了更堂皇的名字:“文明的守卫”。由它带来的是全新的战争,比起之前鲜有流血的战役,如今的战争要残酷得多。一切都在迭代,一切都在浪尖,也许一念是倾覆,一念又将通向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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