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在此过程中始终拉着黄少天的手,站在最外层,无动于衷地看着它们撞开大门,然后拉着他随着丧尸们的步伐慢慢走出去。
超市里还亮着长效节能的应急灯,所以并不显得有多么昏暗。喻文州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它们的广告,现在看来是真的很好用。
而门外的世界已经接近一天的尾声,太阳的半个身躯已经沉在地平线以下,赤红色的光线充斥着视野。要不了多久,那点余光也会燃烧殆尽,被青蓝色的海洋吞灭,黑暗重新主宰。
丧尸们活动不受昼夜的影响,但是人类不得不受——没有日光的保护,他们在黑暗里更容易成为目标。一切光源都吸引着四周的怪兽,在你还没看清前方道路的时候扑上来,结束一切。
喻文州不知道黄少天居住的地方在哪儿,天黑得很快,哪怕近距离的眉目传情也变得模糊而困难。
他只能把黄少天带去自己的地方。
那是和其它日夜晃个不停的丧尸们隔离开的一大块僻静场所,是他丧尸化之后,一直居住的“家”。
他把黄少天带到了这座城市的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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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5
黄少天上一次去机场还是在瘟疫爆发的初期,那时病变和死去的人数刚开始爆发性增长,人心惶惶寝食难安,长久以来的安逸环境让他们忘记世界的危险,以为只要逃离视线所及的噩梦就能全身而退。
但那只是另一场更大的噩梦的开始而已。当时黄少天赶到机场,四处都是奔跑的人群和摩肩接踵的汽车,他被挤在两辆SUV中间打不开车门,透过挡风玻璃能看见候机大厅里面黑压压的人群,安检系统和售票系统早已瘫痪,航空公司的人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场面混乱失序,却没有人来调解。
这个时候快人一步就能多一份生机,他用力撞着自己的车门,试图打破现在的窘境,而隔壁副驾驶坐上的姑娘也同样努力着。大家都不肯让步,黄少天四处看了一下,回想起电视上播过的车内自救方案,抬手拆下椅背上的靠垫准备用钢丝打破车窗。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对面那妹子已经停下了动作,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
黄少天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一道鲜血从半空中飞溅而起,穿过机场大开的大门,撒上了他的车窗。
从开始感染的一个人,变成两个、四个、八个……死亡和变异以开方的速度穿过人群,瞬间席卷了一切。
恐怖之花在这块空旷而闭塞的空间里妖艳盛开,等他回过神,已经有三四只丧尸挤出大门,一瘸一拐地向车道扑来。
黄少天已经顾不得刚买没多久的新车了,他踩着油门,不停地倒车冲刺,用力撞开前后挡路的车。几次后终于挤出一条可供行走的路,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里。
故地重游容易勾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哪怕这里并不是当初他去过的地方了,但鲜明的记忆就像刻在大脑里的恐怖片,时不时得出来放一下。
他被牵了一路,丧尸先生的手握得久了被他掌心的体温捂暖,不再是一开始那种彻骨的冰冷感。但他们谁也都没有开口说话,黄少天猜他是不会说话,而他自己就更不敢了……他现在可处于高度危险地带,丧尸的世界里,随便一点小差错都会丧命。
他们穿过空旷杂乱的候机大厅,从地面登机口一路走到停机坪。这里比外面安静了许多,但依旧不安全。尤其是对于黄少天这种习惯了与丧尸们周旋、擅长隐藏自己行踪、躲避追击的前哨而言,开阔地面简直是一大禁忌,只是走了几步,他就在远处地控中心的大楼窗边看见了可疑的身影——绝对不可能是人类的。
黄少天一遍心里默算着事情暴露后它们从高楼顶端冲下来的速度和自己逃跑路线,一边被牵着登上了飞机。
那是架巨大的波音飞机,目测是走国际线的,机尾上的航空公司标示被擦得模糊不清,一边的机翼也折断了,露出里面黝黑的电线和金属块。
机内暗得可以。黑色如同厚重的天鹅绒,一层一层地裹上来,叫人喘不过气。黄少天任他拉着走了几步,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东西,踉跄撞到了对方的肩膀。丧尸先生终于停了下来,似乎是犹豫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下就更难受了——感觉像被人一下子从地球抛到了外太空,无依无靠,不安和焦虑简直是趁虚而入地占据了大脑。黄少天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丧尸也挺能带给他安全感的,虽然他小时候也曾经有一段热衷于熬夜的时光,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原本被灯光笼罩的温柔的黑夜如今什么也不剩下了。
好在对方没让他等太久,火柴划动的声音带来了微弱的光,从苍白的手中落到了蜡烛上,火苗蹿起来,变成了一大团橘色的光圈,把黄少天和丧尸先生都罩在了里面。
从黄少天的角度来看,对方捧着烛台,阴影落在青白脸上的样子——还挺恐怖的。
他顾左右而言他地想缓和一下气氛:“呃,我记得好像以前坐飞机的时候广播说过不能吸烟点火的,这算不算违规?”
对方好像露出了笑容,紫色的嘴角拐出好看的弧度,但恐怖还是恐怖,他把烛台塞进黄少天的手里,自己一晃一晃地走进黑暗。
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抱着一只老式打字机,他把它放在前排座椅的桌版上,对黄少天招了招手。
黄少天走过去,举着烛台弯下腰看他往打字机里塞了一张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白纸,慢慢地敲了几下。
——你好,我叫喻文州。
第六章6
黄少天是什么场面没见过的人了,但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愣了一下。
从离开超市到机场,他一路思考过各种可能性:进化出的新品种啦、把自己当成同类啦、其实是活人装的啦、自己早死了是在做梦啦等等。没有一个能比眼前的更真实,也更魔幻。哪怕他们早已处在一个魔幻的世界里了。
喻文州一开始就猜到他一定会有不少的问题,所以打完那几个字后,也只是安静地等他开口。
黄少天信息消化接收系统优秀得堪比他的语言中枢,他看了看那张纸——上面的字清晰明了,又看了看喻文州——他现在安静的样子倒没有刚才那么苍白恐怖了。那一小团烛光透过金属制的烛台烫得他手心发汗,或许也沾了点热气在这位活丧尸先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