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师父讲,你两个的名字,取的气吞湖海的用意,是要你们大气持重,心意缓徐。
陆海名撑着脑袋,向故乡的白师父致歉了。
严在芳上完了课,便批作文。
他从陆海名的开始看,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陆海名行文如行拳,筋骨分明,颇有内蕴。
严在芳兴致勃勃地翻开,接着合上了。
他去茶水间里头倒水,把手烫了。他甩手,回来放了茶杯,将笔碰落在地。他弯腰去捡,将椅子推翻了。
这动静太大,震得一旁的先生抬头问他:“严先生,你——嗬!你这脸怎么红得这样厉害?”
严在芳点头:“有一些、有一些感冒。”
他手忙脚乱,将陆海名的作文垫到了最后一本儿。可垫了不多久,摸将出来,又看了一遍,塞到了抽屉。
抽屉今日被他开了约有五六次。
末了他能背出来了:
“近来习拳,心意不合。”
“心在先生,意在拳,故而气力皆废。”
这还不完:“襄王在楚,谁遣春芳?”
严在芳陡然发现了自己的名字,面上发红,故意地想:他胡掰扯什么东西!
严在芳从未被人如此地追求过,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哪里晓得陆海名动的什么心思呢?
他心里既酸又软地,直想向胸膛里摸了,将里头的糖纸给剥出来。
他只当还没有批过陆海名的作业,忍了三四天,没有去看陆海名打拳。
七日后,是他与陆海名第一次吵架。
陆海名气势汹汹地找来,然而汹汹气势底下,还有些带臊。
严在芳亦是气势汹汹,且更臊。
他不敢看陆海名,只是驳:“你不像话——你这是写的什么?你……”
陆海名一条路走到黑,红着个脸,什么都敢说了:“我心里想的什么,我便写出来了。先生不让我讲,我拳也打不好,我要憋坏了!”
严在芳滑了眼镜下来,两个指头按着眼睛:“是我的错,是我——”
陆海名一抓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了过来:“严先生,你惯喜欢妄自菲薄,”他将严在芳拉得身子歪向了他:“我觉得自己配不得先生,”陆海名气得要死,脸颊白里透红地鼓出来:“先生温文尔雅,又十分漂亮,好文采,又富于见识……”
严在芳被他抓着:“你别说了!”
陆海名接着吵:“可确实如此呀!我哪里晓得为什么从前那个人不爱先生呢?他又有什么长处,值得先生念念不忘呢?!”
严在芳越是听,越要挣开,然而陆海名的手劲不是一般人挣得开的。
陆海名捏紧了他的手:“我若是他、我若是他……”陆海名的话音弱下去,他不声不响地,将严在芳的手抬起来,抬在嘴边儿,接着好似鼓起了一番勇气,才敢于轻轻地咬一口他的手指。
严在芳终于愣住了。
此二人在空无一人的教员室,吵了约有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