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恰恰道:“岳宫主不会拿这些唬我们,三分恐还是少算的。方才若殷掌门或酒圣诗禅在,二人联手有几分胜算?”
岳摩天道:“不说两人、三人联手,纵然今日所有人都在,情况也不会有半分不同。”
崖上需要有人坐镇,因而卫殊没来,只卫百钟在。他这会儿后颈仍旧隐隐发疼,谨记了教训,极少开口,只是见他话越说越离谱,道:“绝不可能!纵是父亲生前,也没——”
他怀疑岳摩天危言耸听,但又心怀顾忌,不敢明说。
沈丹霄情绪稍平:“人多并不有用,真交起手,至多三人一起,再多便要伤着友方,”他看了眼塌圮的屋梁,道,“岳宫主动手不至于有这么大动静,这应当是卫崖主的手笔。这么大的力气,天生神力也不过如此,我们没有一个比得了。除此外,他指上有毒,沾上就几乎没了活路,叫人束手束脚,对上之时,难免会犹疑。”
倒下的门板上有清晰的五指洞穿痕迹,温恰恰看过后,道:“他指上不仅带毒,锐利程度也远超我们想象。”
孟鹿鸣却不认同:“这有何难,内力高深之人哪个做不到?”
他不止是嘴上说,抬手按在门板上,如遇着了嫩豆腐,登时陷了进去。抬手再看,其上赫然深深的五个指印。
殷致虚瞥了眼,笑道:“孟小公子好深厚的内力。”
孟鹿鸣忽然被他夸了一句,有些意外,脸微微烫热。他平常最讨厌孟小公子这一称呼,这会儿竟浑没听进耳里,矜持道:“雕虫小技罢了。”
殷致虚道:“卫崖主留下的看似是五个指印,实际是指尖生生穿刺出来的,内侧平滑如镜,边沿锋利似刃。至于孟小公子,纯是以内力施压,将木料碾成粉末,因而内部触感略微粗糙,边沿也圆润许多。”
他说话从来不留情面,这回难得会讲道理了,孟鹿鸣脸上却更热,死死闭上了嘴。
温恰恰道:“而且卫崖主的躯体也不易损伤。”
岳摩天道:“我打过他一掌,也以暗器伤过他,他全无顾忌,肌肤上没有半点痕迹,足可称得上是滑不溜手。最后你们都瞧见了,他潜入时悄无声息,要走也没人拦得住。”
如琇神色庄重:“如此说来,此人进可攻退可守,几乎全无破绽。”
岳摩天道:“破绽自然有的,譬如你大成的不坏金身也有罩门。”
这涉及到功法的隐秘,如琇道:“的确如此。我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诸如卤门、口鼻眼耳或是谷道,想来总与常人无异。”
岳摩天含笑点头:“大师说的极是。但这些罩门中,我觉得卤门与谷道的作用不大。”
“为何?”
岳摩天道:“不知各位可听过点金法?”
这毕竟是旧事,大部分人在那时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年纪尚小,只略有耳闻。岳摩天没有讲故事的兴致,幸好温恰恰果然见识极广,提了个大略。
如琇道:“岳宫主是说,点金法连死人的身体也能操控,一般意义上的致命伤或许并无作用?”
岳摩天道:“有一事没有与你们说过——卫崖主并不一定死了。我唤他名字时,他有过反应,这反应颇为自然,应当是出自身体本能,而不是被**纵着做出来的。”
如琇领悟了他意思:“卫崖主此前出现,行止悉如常人,却没有用过生前武学,说明他并不能自控。可若是他的意识无用,背后之人何不干脆将人彻底杀了?这其中必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温恰恰忽道:“孟博士曾说过,点金法相较千丝之术,已是大有不同,偃魔学得了驭蛊之术,将母蛊纳于己身,子蛊种在他人身上,二人同心同意,共享五感。那人借了卫崖主的眼睛,自身可能并不在崖上。”
荀天工与他师侄是最后到的,终于听见了自己的长处,道:“千丝同点金法我都懂得,只是不会炼蛊。千丝之术特异之处只是在用的丝上,合上好手艺,便能演一出好戏,没什么了不得的。而点金法关键在蛊,需早早将蛊虫种入选中人身体,日积月累,身体里的经络血脉看似没有变化,实际上如万绪一头,都牵在子蛊身上,一经母蛊催动,人外表没有变化,里头是什么玩意就没人知道了。”
孟鹿鸣道:“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蛊虫是蛊虫,再神异也变不成人。”
荀天工却道:“这些话是掌门师兄告诉我的,我是没见过,但你也没见过,凭什么断言不可能?当年人人惧怕偃魔,怕的也只是着了他道,偃魔本人却是肉体凡胎,柔弱如常人。至于中蛊的人,要说多厉害也不见得。炼蛊是个讲运气的事,蛊虫千奇百怪,如不是浸淫此道之人,根本一筹莫展,即使真是点金法,我们遇见的也不会和当年一模一样。”
如琇道:“如此我们更需找到卫崖主。”
薄雪漪道:“大师想法很好,我也觉得可行,可找不到人是白搭,找着了打不过,更是白搭。反而我们若有人落单被他抓住,多半活不下来。说实话,我心里怕得很,此行我只带了一个徒弟,这徒弟是我最心疼的,还想着完好无损领回去。”
游玉关在旁听了他话,一时面红耳赤。
“哈!”殷致虚冷笑道,“方不期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那人先挑方掌门,后又挑了长乐宫主,有哪个是弱茬?与他们相比,你算得什么,哪会引得注意?”
薄雪漪得他安慰,脸色好看了些:“那我便安心了。”
殷致虚又哼了一声。
他们说话时候,其余人并没有闲着,温恰恰问卫百钟要来了一张风雪崖的地形图,又找荀天工拿了炭笔,以绳桥为界,分崖上崖下,按九宫之法,在崖上划出了九个部分。
“之前我们找不见人,是因为我们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此次再来一回,结果或有不同。诸位请看,风雪崖除了那座绳桥,便再无联通上下之路,我们寻一人镇守在此,可将搜索的范围划分成两部分。崖上部分我按九宫分好,各人各领一处,逐一勘察,不错过分毫。若发现人最好,反之,那人便在崖下,我们按照这法子,再来一回。”
岳摩天道:“琢玉郎这法子虽然简单,效果却不错。我不爱做找人的活计,就守绳桥好了。”
温恰恰向他揖了一礼,道:“有岳宫主在,自然再好不过。”
荀天工手伸到背后的竹笈里,摸出十来支铜管,道:“你们且拿着,若遇见事情,就放出来。”
岳摩天入手后发现原来这只是长得像铜,细长的形制,以他见识,一时也辨认不出,饶有兴趣地琢磨了会儿,道:“有年上元,我往帝京看了回焰火,听闻是方寸山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