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华越听嘴角抽搐得越厉害，倒不是说孙翔撒谎，而是这种澄清，确实越描越黑。他终于忍不住，“你这个不能这样——”

“等等！”孙翔几乎同时站起来，打断他的话，格外高兴：“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忘了！！明华哥你听我说，昨天我去上海电视台录了个节目，里面正好有人问我和周泽楷的关系怎样，我就让导演检查手机联系人了。回头给导演通个气，让他们赶紧剪辑了那段当花絮先放风声出来，既帮我澄清又给他们拉波流量，怎么样？！”

4.

孙翔的提议完全出乎方明华意料，但确实是几个方案里的最佳。他没怎么犹豫便竖起大拇指。

之后孙翔和电视台打电话。两边一对上，都很开心。原来那边同样正准备联系他，只是毕竟他们算传统媒体，还有些微职业道德，利用流量这种操作，若是当事人不乐意，不就和吃人血馒头没什么两样？现在孙翔主动表态，节目组喜出望外。素材都是现成的，他们早剪辑好，就差这道消息，于是赶在上午十点前，电视台官微将打好关键词的花絮视频放到了网上。

5.

尽人事，知天命，暂时也没有更多能做的，方明华提议道：“去俱乐部走走？”

俱乐部？孙翔立即反应过来方明华想去看被挖角的队员，大笑道：“哈哈，我就知道赵尧尧慌得一批，不可能不给你打电话！”

赵尧尧是孙翔的战队经理，比他大一岁，但据说看孙翔的比赛有九年之久，第一次见面激动得直喊他翔哥，孙翔也坦然受下。

方明华无奈，拍了拍他的肩，凑近了低声嘱咐道：“给人家点面子。赵同学业务挺靠谱的，就是还得再多锻炼几年，又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天生遇啥事都不慌。”

孙翔点点头，将车钥匙揣进兜里：“我晓得。”

俱乐部离他们租的办公地点有四十分钟路程，孙翔一路跟方明华随意地聊。从他女儿的小学作业说到明年俱乐部房租八成要涨价。

“当初融资还没进来，不敢签五年合同，”方明华皱着眉，“也不知道现在重提还来不来得及。”

“没事，”孙翔不是很担心，“成本嘛，总要承担的。只要第一赛季我们打得好，拉到广告赞助，分分钟就能填平窟窿。”

“说是这么说，”方明华感慨，“可能我比较求稳，想着能节约一点都好。你知道吗，好几回跟你嫂子聊到你签的对赌协议，我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当初万事从新搞俱乐部，一次性投入十分巨大，孙翔打了十年荣耀攒的那点钱看似可观，一扔进去完全不够。正当外界准备看孙翔笑话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竟然不声不响跑了几家投资机构，最终和其中一家签下对赌协议。

合同约定，五年内利润达不到指定数字，孙翔必须出让所持股份的九成，反之一旦达到，孙翔可要求对方无偿出让股份，调低分成比例，并再次增加一定数额投入。

协议概要披露后，电竞资本圈登时哗然。毕竟就算是老牌俱乐部也不敢轻易断言自己进军新联盟后会取得怎样的成绩，孙翔这一纸协议，无异于将多年打拼下来的身家全部押上了一条前往百慕大的船。而目送他离港的目光里，几乎没有人觉得他能顺利抵达彼岸。

而今距离协议签署已经过去了一整年，水星战队成功拿到第一赛季门票，无异于给予原先看空的投机者响亮的巴掌。挑战赛结束，喻文州主持召开了一场特别的峰会，并在其中特设颁奖环节里，将其中一块“新荣耀联盟最具潜力俱乐部”的奖杯交给了孙翔。那夜之后，舆论风向霎时间逆转，电竞媒体纷纷吹孙翔有经营眼光，上门拜访试图追加投资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尽管如此，对于方明华这样的“内行”来说，根本无法松一口气。他和孙翔，还有整个水星的管理团队都十分清楚，只有打完第一赛季，拿到期待值以上的成绩，战队才算真正“上了轨道”。

“明华哥，”孙翔握着方向盘，眼神笔直地望向前方，“我也慌，可慌没用。记得吗，以前反省会的时候，江波涛总念叨那句话——与其花精力担心焦虑，不如用来总结失误寻找新办法。”

方明华一愣，失笑道：“没错！你记得那么牢，回头小江要感动哭了！”

6.

他们到俱乐部的时候，正好赶上午休。

只听走廊前方一阵喧闹，就见年轻队员说笑打闹着从训练室鱼贯而出。他们一碰到孙翔，眼神立即变成按耐激动和紧张的模样，纷纷喊“翔哥好！”孙翔的嘴角立即不可避免地勾起来，毫无架子地拍拍这个的肩，搓搓那个的脑袋，俨然一副方明华没眼看的得意状。

这个称呼是孙翔特意要求的，比起“老板”“前辈”，被一群毛头小伙喊“哥”，让他过足了瘾，感觉自己就像港剧中扛着钢管牛逼哄哄的领人打群架的老大。

“翔哥你来了！”赵尧尧挤过人群，压低声音：“那谁还在训练室，要不我去……”

“这么勤奋？”孙翔一挑眉，“那可不能打扰人家训练。我们安静点，瞧瞧去。”

7.

刺眼的“Fail”出现在屏幕那瞬，吴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重重地推了一把键盘，制造出“砰”的声响。

这已经是他第二十七次栽在同一个灵活度训练上。他的队友安慰他都是因为天气太热，中午多吃点冰，静下心来就好。他赶对方先吃饭去，自己留下来加练，然而情况却没有任何好转。

失败这么多次，表面原因是节奏紊乱，深层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这都什么低级错误，过树刺不用二连击用三连击，翻滚永远多两个单位格，台阶不能等酸雨云过去再跳？”正当他想要自欺欺人地重新开局时，耳旁忽然有人还要再火上浇油。

“你他妈闭——”吴越怒气冲冲地转头，然后在看清来人样貌之后自己闭上了嘴。

“怎么？我说的不对？”孙翔笑得十分欠揍。

吴越抿着唇，一声不吭，视线越过孙翔不知看哪个角落。

可恶！

他藏在身侧的拳头偷偷握紧，心底泛起一股强烈又微妙的羞恼来。

果然之前的心里建设都是白费的！只要见到孙翔，见到这位自己崇拜过、嫉妒过、无时无刻不想超越他成就的前辈，看到对方眼中似乎能看穿他全部心思的眼神，他才知道自己鬼使神差地和挖角中介接头的举动，有多少头脑发热成分在里面。

“吴越，没记错，你拿了挑战赛最有价值选手？”孙翔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仿佛并不知道他是一个“试图背叛战队”的家伙——装什么呢，吴越莫名不爽地想：你要是打算开了我，或者教育我，麻烦有话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