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过往深植在恩莱科内心的恐惧却令他为了规避可能发生的痛苦与责罚而选择的屈从所有的‘同伴’。
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期,从维克多到克丽丝老师、法兰妮公主、希玲乃至所有‘同伴’。
恩莱科并不恐惧背叛,他始终、也早已习惯被他人当做长枪与盾牌。可他那短暂而及快速成长着的少年里,不断遭遇的厄运,过载了的痛苦早已使他的灵魂不堪重负。
他既软弱,又坚强。
假若这是命运,他已对命运屈服。
有几个人不畏惧死亡,不畏惧痛苦呢?
至少恩莱科是畏惧着的。哪怕这些痛苦使他获得了极为强大的、举世难匹的力量,但他本身却并不希望掌控着这样的力量。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回到家乡,一边守着自己家微薄的祖产,一边研习着魔法的奥秘,过着平静而温馨的日子。
而如果他想要摆脱这种畏惧,那他首先就不能再度回到克丽丝老师的掌控中。在那个环境里,他永远无法摆脱那份恐惧。
——而现在,他应该去选择吗?
——但这真是他想要的吗?
恩莱科自问着。他茫然地看着窗外,漫无目的的视线通过透明的窗棂,直望天边清冷的一轮银月。
这房间内空无一人。
或许是那份属于费纳希雅的女性的优柔感染了他,又或许是他本性就是如此,突然之间,他觉得在这天地间,自己竟然是这样孤独,及寂寞。
他突然极端地思念起来,有人陪伴着的日子。
无论是谁都好。
他低低叹了口气。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总是在迷惘,总是在犹豫……总是在动摇。
‘或许这迷惘将伴我终生。’
这个想法令恩莱科坐立难安。他在这完全算得上宽敞的卧室内不断踱步,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他心中的彷徨。
直到他的脚步在门口最终停留。
他手搭上门柄,垂着眼睑,仍旧犹豫了一会,才使力拧动的开关。
咔嚓一声,这声响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然而这声响更加响亮的,是不具名的心跳。
恩莱科一打开门,就看见在门边站着的公爵,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空中半月却出了奇的明亮,月光透过巨大的飘窗洒落在地上,洒在对方身上,月光不明不暗,人的神色也晦暗不明。
他们俩面对着面,注视着彼此,陷入了一阵充满了难以言喻气氛的僵持。
最终是恩莱科率先移开视线,他微微提了一下嘴角,发出一个友好的信号。
“晚上好,真巧,你也没睡。”
这真是太尴尬了。他有点沮丧。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的自己对太阳之子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软化。否则他首先会感到的应该是厌恶烦躁,而不是尴尬。
看见不想看见的人会感到厌恶,而让人看见自己不想为人知的一面则会感到尴尬。这已经是非常显著的不同了。
这使得有点沮丧,变成了非常沮丧。
海格埃洛迅速地将小魔法师全身扫视了一遍。
他很高兴看到小魔法师略显凌乱的黑发、怂拉着的眼角以及一身在此刻看上去格外合适的宽松打扮,这显示对方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打算。
海格埃洛迅速地回道:“睡不着吗?”
他的语气很温和,神色也十分从容,英俊的面目熠熠生辉,这令他看起来非常的风度翩翩。
恩莱科很想倒退两步,把门关上继续烦恼。但这显然显得太过无礼——在对方花了大代价换来他的自由后,海格埃洛显然成为了他新的债权所有人,当然他非常不想了解对方到底用了什么代价从那位可怕的大人手里换来了他的自由。
虽然他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但在那把刀还没卡在他喉咙上之前,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希望对方下刀下得轻点,最好还打个麻醉。
他无精打采地随口应了句什么,对方思考了片刻,说道:“美味的食物可以慰藉心灵。如果睡不着的话,不如我们坐下喝杯什么,用点宵夜怎么样?”
恩莱科原本是很想拒绝的,但他不说还好,一说起吃的来,他想起公爵府里那位厨艺精湛的厨师的手艺,顿时也生出些许的饥饿感来。
他现在对与公爵阁下独处也不甚介怀,或者说习以为常,便就半推半就,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廊里,下到大厅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