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埃洛从前在维德斯克时,常常在清晨时送来最娇艳美丽的红玫瑰送给费纳希雅以表达他热烈的爱情。但这个时候,他突然陷入游思,或许他当时并不该选择玫瑰。
——雏菊。
他更像是雏菊,早春开花,生机盎然……海格埃洛急切地想着,手被恩莱科猛地一拉,人一个趔趄,顺势就踏上了那个小土堆。
海格埃洛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这惊吓不足一提,他见到了他所想见的。他们并肩站着,底下顺着斜坡是一望无际的低矮丛草,又点缀着星星白点,令人迷醉。
海格埃洛看着这漫天漫野的雏菊,瞳仁微微收缩,怔了怔,轻声呢喃:“……这里真美。”
恩莱科一拍手,得意极了。
他说:“我也觉得。欢迎来到塞维纳,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这斜坡坡度平缓,坐在这里,初夏的山风拂来,惬意得恩莱科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毫不在意身上穿的是多么昂贵的衣料,恩莱科就着斜坡大字躺下,湛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雪白的云彩。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而令人沉醉,他轻轻闭上眼,似乎又回到了童年。
他这番大咧咧的动作但凡一个稍微懂得些贵族礼仪的上流人士见了恐怕都会引发一阵难以容忍的尖叫。
可恩莱科并不在乎。
如果他没有踏出这个小镇,他恐怕一直都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野少年,按部就班的长大,继承父亲的小杂货店,过着平静而温馨的生活。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就像衣服一样,无论多么昂贵的衣服,也只是拿来穿的,好看舒服都是附加值,但衣服的本质就是衣服,在小魔法师看来,并不因此显得过于珍贵。
一件衣服而已。
他也一样。
——我是我,我是真我。
无论恩莱科·普罗斯身上加冕了多少的王冠,成为了多少人梦想成为的人,创造了多少传奇,可他还是恩莱科,他并没有成为别人,他只成为了自己。无论是怎样的自己,都代表着无数的可能性。
‘我只成为了我自己。’这是恩莱科寻找过,迷茫过,最后还能够对自己说出的话。
就像此刻,他不但自己不修边幅地坐在这沾满了泥土的草地上,还伸出手,笑盈盈地向高贵的公爵阁下发出半强制性的邀请。
“一起吗?”
尊贵的公爵阁下破天荒地没有嫌弃这幕天席地的‘地毯’太过简陋(已经不光光是简陋了),反而觉得这另有一番风味,干脆地学着小魔法师坐下。
海格埃洛把兜帽放下,在阳光下,半长的金发显得更为璀璨,他恐怕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此刻脸上的神情有多温柔和幸福。
那是一种足够迷醉其中的沉溺于幸福之中的表情,就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突然小魔法师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弹坐起来,理了理帽子,从旁边就地折了支雏菊,递给海格埃洛。
他也万分随意:“您以前送了我那么多花,我现在也送您一支好了。”恩莱科转了转花枝,拖长声音,沉黑的眼睛盈着笑意,动人极了,“塞维纳特产雏菊,是没办法跟维德斯克最娇贵美丽的玫瑰比的,阁下收吗?”
海格埃洛又怎么会拒绝。他接过那支雏菊,无独有偶地想起了从前那陈旧的记忆,想着那个从前抱着红玫瑰,在费纳希雅小姐门前祈求着无望爱情的可怜虫。
他低声道:“当然,我的荣幸。”他闭了闭眼睛,调整了下自己有些激荡的情绪,“您听过一首诗吗,写雏菊的。”
“嗯?”
他看着小魔法师,吟诵道: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只看你在对面微笑。
我爱着,只我心里知觉,不必知晓你心里对我的感情。
我珍惜我的秘密,也珍惜淡淡的忧伤,那不曾化作痛苦的忧伤。
我曾宣誓,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但并不是没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虽然是随手翻阅,但海格埃洛却对这首小诗记得非常清楚。从前的天之骄子对这自然是嗤之以鼻,可后来却仿佛从其中看见了那个黯然神伤的、可怜的、不得所爱的自己。
他哑声道,“正因此,雏菊的花语是深藏在心底的爱。”
心里面突然无端升起些许酸楚,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着自己有所得到。
这毕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恩莱科评价道:“我这可并不含蓄,当然,您当初可一点都不含蓄。老实说,当初那堆满了整个房间的玫瑰花真的教我叹为观止,并且尴尬极了。”生平第一次收到这样多的珍贵的玫瑰花……以及第一次被男人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