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这么生气,似乎还在他是个少年郎的时候,那时候他心性不够成熟,同龄人故意激怒他,他就会跟着上钩,和对方打斗成一团。但那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他早就不再是少年,也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少年心情。
久违的怒气充斥在心中,他强硬压制着思绪,给池照喂了一颗恢复血气的丹药,池照这时候倒是听话了,他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吃完以后,还要扬起脸,对他讨好的笑笑。
但林长风不领他的情。
他面沉如水的俯视着池照,“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跟全世界的家长差不多,在发现自家孩子犯错以后,林长风下意识的就想为他开脱,他们总觉得,也许不是孩子的错,也许是别人教唆了他。
然而池照眨眨眼,摇头道:“没有人教我。”
林长风被噎住,随即,他怒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的爹娘吗!”
不管林长风说什么,池照都还是那个样子,林长风觉得自己就要被他气死了,他盯着池照看了几秒,然后阴沉的闭上嘴,不再对他说教。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清晰的捕捉到这一变化,池照本来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顿住,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
池照定定的望着林长风,声音冷静又淡然,“师兄,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长风的视线落在房间角落摆的一个花瓶上面,他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回答池照。
很多事情,不需要明说,只要传递出一个信号,双方就能心照不宣。林长风自认为自己的信号给的够足了,他主动离开池照的视野,给他和那个叫什么蓦尘的家伙创造出了足够的相处空间。
他希望池照能对别人产生一些好感,却又不希望池照真的喜欢上对方。
这个想法太矛盾,也太强人所难,可林长风就是这么想的。
他想要他的小师弟像别的弟子一样,鲜衣怒马、恣意飞扬,他想要他喜欢上更多的东西,而不是偏执又决绝的、眼中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没人理解林长风的想法,就连林长风自己也不理解。
放不下、推不开,无法束手不管,无法袖手旁观。
池照很优秀,如果他想,会有一大批实力不凡的修士发现他,进而喜欢上他,就像那个于蓦尘,他只不过是来主峰传达了一下他师父的话,他停留在主峰上的时间不到一炷香,看到池照的时间不超过一瞬间。
但就这一瞬间,就让池照彻底走进了他的心里,在他的心脏上烙印下了自己的身影。
他那么好,假如他真的动心了,肯定是没有人能够招架住的。像林长风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一年来,林长风殚精竭虑的想要避免悲剧的重演,可到了现在这一地步,他只觉得疲累不堪。
事情按照他的计划发展,他不会觉得高兴,事情不按照他的计划发展,他仍然不会觉得高兴。池照为了逼他现身,就把自己伤的血肉模糊,这绝不是正常人能够想出来的办法。正常人不会那么心狠,更不会这么不爱惜自己。
所以……
后面的结论还没念出来,池照突然站起身,他微微抬起脸,不错眼珠的盯着林长风。
“你为什么不说话?”
池照此时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他忍了两年,也耐心等了两年,可到了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以前,不管他们之间有多么难以逾越的鸿沟,多么惨烈的深仇大恨,他都能快速地爱上他,为他献出一颗真心。这一次,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他们从未见过,他也没有害过他,为什么,他反而畏畏缩缩、不敢再进一步了?
池照真的不明白,他不傻,就算林长风隐藏的再好,共同住在一个地方两年,他也已经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林长风对他的在意。
那份在意有没有转变成恋人之间的喜欢,池照还不清楚,但他确定,林长风对他是有感觉的,即使没有达到喜欢的程度,也不该是现在这样,随随便便就把他丢在这里一个月。
一整个月不闻不问,一整个月,他都没有再见过他,他究竟知不知道,时间对现在的他来说有多重要?
“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池照脸上那近乎冰冷的神情如同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林长风的心上划出一个细小的口子,流的血不多,可却很疼。
然而活了那么多年,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表情没有出现半分变化,他只是沉默的抿唇,然后偏开了视线,“我没有躲你,我代师父掌管宗门,本来就很忙。”
一声冷笑出现在耳畔,林长风身子一僵。
他把眼睛转回来,只见池照气极反笑,“原来是这样啊。”
发出最后一个音节以后,池照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眼底好像有冰碴,说出的话也充满了尖锐的锋芒,“既然你天天这么忙,我是不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也见不到你?没关系,从今天开始,只要有一天你不来见我,我就对自己划上一剑,你不是会治愈术吗?等我把自己划伤以后,你就来给我施术,你不来,我也不会找别人,要么你来见我,要么,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流血而死。”
这话太诛心了,尤其最后一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几乎要让林长风肝肠寸断,他克制且内敛,就是为了让池照能够长久的活下去,可现在他说什么?
眼睁睁看着他流血而死?
林长风脸上的血色尽褪,他控制不住的往前走了一步,双手紧握成拳,过了好久,他才张口,声音喑哑又压抑:“别再对我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