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
「我的执念早已不是探寻自己的身份,自然便不会消失了。」
「嘶嘶……嘶……」
「为什么在下要告诉你?」
「嘶噜嘶噜。」
「你还会发别的声音,真是意外。」温皇拍拍它泡肿的脸,「相见不如怀念。直白不是我的风格。至于有些话……保留比讲出更好。」
水鬼费劲地理解着他曲折环复的心思,大概明白了什么。探出肿成萝卜的手,比了个拖拽的动作。又怕温皇看不懂,大着舌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瘪的字眼:「淹……嘶……他死……呗、陪你……」
它话音刚落,忽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身前攀上,冻得它一个哆嗦。再回神,咽喉已被千年修行的厉鬼一手扼住,那双褪尽文雅敦厚的眼睛锋锐如刀,薄唇冷冷吐出两字:「你敢。」
它完全不敢。
看到水鬼被掐得嘴里咕嘟嘟直冒泡,温皇终于松手,摇着扇子恢复彬彬有礼的友善伪装。「别说不敢,你碰到他不挨揍即是万幸。莫去寻死了。」
「……呼……嘶……呼呼……」
「他的实力我当然了解。虽然许久未见。」
「嘶嘶……」
「大概……七百多天?他每天都有给我烧信。一天一封,有时两封,字字殷切,感人肺腑,诉说他的相思之苦。」
「噗……嘶……」
「你这叫嫉妒。」温皇道。
「嘶噜嘶噜嘶噜。」
「好吧。」温皇承认,「现在我们两个都是孤家寡鬼。」
「嘶嘶嘶嘶。」
「和你相依为命?哈,恕温皇不奉陪了,我不能逗留太长时间。他是极为敏锐的人,说不准下一秒就要怒气翻腾地冲过来抓在下去轮回井。」
有那么夸张?没见过活体阴阳师的年轻水鬼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正打算潜回河里继续等它的替死鬼出现。
然而未及动作,它忽地发觉一贯死寂的水面竟泛起细小的波涛,无数道滚滚热流莫名自周围涌来,河水仿佛被倒入一泓熔炉。这与荒地野坟格格不入的炽烈几乎要将一切融尽,甚至比刚才温皇眼底的寒气更危险,更可怕,直烫得它惨呼不绝、觳觫不止——
而温皇早就跑了。
熊熊燃烧的不死鸟清鸣一声俯冲而下,从水中叼起毫无反抗之力的恶鬼,一口咬断脖颈,衔着魂灵径直扑往不远处术法所幻的轮回之井,任由赤炎化去它满腔不甘的幽怨。
业火铺路,凤凰开道。这样简单粗暴,凶狠直接的超度之法,他很清楚是谁来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
猝然一道带血符咒砰地迎面贴上,硬生生收止了飘然的飞烟。温皇脚步一挫,身形立显,禁链顿时裂地窜出,直直锁住他的行动,眨眼间进不得、退不得、动弹不得。
……要不要这么绝?!
「你还想去哪里?神蛊温皇——」
无比熟悉的声音,无比熟悉的人影。
相隔七百三十四个昼夜,准备装死到底的游魂先生,却在回头的一刹那下意识说出了那个深藏已久的名字:
「赤羽……」
赤羽信之介。
他是最后的阴阳师,亦是最好的阴阳师。足踏烈焰,身披金辉,宽大的狩衣猎猎翻飞,傲然伫立于赤途的尽处。咬破的指尖汩汩淌着热血,浸透了手中式神的符纸。凤凰敛下羽翅落在阴阳师的肩头,双目锐利,凤鸣锵锵,似乎急切等待着下一个召令。
那股远胜于过去的术力强大得连他都为之一慑,身后的轮回井随即扭结出深不见底的漩涡,温皇神色一凛,道:「你想送我入轮回?」
赤羽道:「正是。」
「多日未见,赤羽大人仍旧直接。」
「多日未见,神蛊温皇仍旧狡狯。」
「若我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