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听到这个,君玄好像被白执传染,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一把扣住白执的小臂,冷声道:“你已伤重到连我的一招都接不住,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抽龙骨给他?”
白执是龙,龙骨就是他的仙骨,而抽取龙骨的痛楚无异于神仙们被抽仙筋断仙骨,或许更甚。因为仙骨断了至少还有脊骨在,顶多落得个法力尽失变为凡人,而龙若是没有了龙骨却唯有一死。
白执深深看了胡说一眼,不答反问:“若你是我,而出事的是顾子书,你当如何?救,还是不救?”
“我……”君玄避开白执的眼睛,讪讪地笑着说:“您这问得哪儿跟哪儿,根本没有可比性好吧?”
白执微微一笑,又问:“那,若此刻是鹰王命在旦夕,你又当如何?”
“……”君玄手一缩松开了白执,转身跑去对着墙“哐哐”踹了两脚,又哀叹一声,回头扶着额道:“那个——惟灵君,非得用我九叔的龙骨吗,我现在就出去宰一条龙,将其扒皮抽骨可还行?”
惟灵缓缓摇头,又缓缓道:“不是——龙骨——重要——而是帝君的——修为重要——”
其实,君玄也知道重要的不是龙骨,而是“白执帝君的龙骨”,因为龙骨中凝聚着白执毕生的修为,可他还是非要听惟灵亲口说出来才能死心。
这一日,天界诸神无论在多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从帝君府中传出的一声龙啸。这啸声凄厉中带着决然,震慑天地,使风云皆为之变色。
而胡说,在经历了半个月噩梦不断的昏迷之后,终于醒来。彼时,屋内飘着药香,有名绿衫的仙官在照顾他,白执却未在。
☆、二三欲说还休
昏迷的这几日,胡说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
梦到小时候追着兔子满山跑,梦到狐后对他絮絮叨叨,梦到第一次见到陆离时被浑身是血的对方吓了一跳,梦到在秦国皇城启都里生活的点点滴滴,还梦到了白执。
但在梦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却是陆离那句“一切不过利用”,以及狐王府灭门当晚的漫天火光。
掉下逆川时,他以为自己要丧身火海——跌得粉身碎骨,烧得魂飞魄散——却在意识模糊间听到了狐后的声音。
依旧如三百年前那般温柔慈爱,听不出丝毫苍老,却带着一点离别时的哽咽,对他说:“对不起悦儿,这次娘亲真的要走了,再没法继续保护你,以后你要学着保护自己……”
不知在梦中哭过多少次喊过多少次,直到苏醒,他却才不得不承认,业火中那道一直守护着他的金光是由他母后的妖丹所化,而这次,她是真的永远离开了他。
如今他不得不再次面对遭受爱人背叛双亲离世的残酷现实。为何只有他活了下来?孑然一人,他又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你——醒了——”惟灵慢吞吞地说,见胡说苏醒,她的眼神明显轻松了很多,可脸还是僵僵的,做不出表情,“别怕——你已——经平安——无事——了——”
说着,便拾起矮桌上的药碗,慢悠悠地喂胡说吃药。然而,对方虽没有反抗,但也没有配合,不肯主动张嘴,害她一勺洒了半勺。
见此,惟灵艰难地皱皱眉:“你——”
胡说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语气淡到没有丝毫的起伏:“掉下逆川时我明明已经粉身碎骨,现在为什么又平安无事地躺在这里?”
可能是许久未曾开口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干涩喑哑。
惟灵说:“是帝君——将你从逆川——救出——”
听到“帝君”二字,胡说眼中终于有了些光彩,但语气依旧淡淡的:“帝君呢,他身在何处?”
“帝君——”惟灵有点为难,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回避了胡说的问题,只说:“在下是药仙——奉帝君——之命照——顾你——”
“……”听出对方在避重就轻,胡说也没再问。他缓缓闭上眼,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蜷缩成不大的一团,轻声道:“我有些累了,你出去吧,药我一会儿再吃。”
看着几乎点滴未动的汤药,惟灵欲言又止。但瞧出胡说心里憋着事儿不想被打扰,还是退出了房间,并且贴心地帮着关上了门。
胡说躺在床上不大想动,可又睡不着,只好睁一会儿眼闭一会儿眼地发着呆,看不到白执心里有些不安,可又忍不住去想那些撕心扯肺的往事。
陆离那句“一切只不过是利用”仿佛魔咒般在耳边挥之不去,于是心口就好像被人拿着把钝刀来回的磨,虽不至于一刀见血,但疼得叫人喘不上气来。
之后惟灵又来过几次,见他闭着眼以为还在睡,就没打扰。直到傍晚,门再次响了声。
听出是朱槿的脚步胡说才睁开眼睛,见他送了晚膳来。
“啊,你可算是睡醒了,睡了一天,饿坏了吧。”朱槿已经知道那日白执带回的红衣人便是长大后的胡说,他笑着说,可表情怎么看都有些沉重。
胡说没应,直到朱槿几乎以为他又睡着了,才轻声说:“你对我说实话,帝君为何不在,他是不是为了救我……”
剩下的话他很难再说出口,旁人越是对他遮遮掩掩,他心中的不安就越甚。
“你别多想。”朱槿将手里的东西搁下,按照白执的交待说:“帝君去西天庭找佛祖论经说道,要过几月才回,走时还说让你这些日子在府中安心养伤。”
“嗯,没事就好。”胡说讷讷地点了下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朱槿盛好一碗粥正要端给他,转头见他又睡了,唤了两声也不见回应,只得皱着眉摇摇头,端着东西离开。
不过他没有把食物送回厨房,而是往左一拐穿过曲曲绕绕的回廊,进了一片棠梨花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