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上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在他人的眼中或许是Zero又在为了公事而奔波，而只有朱雀知道自己是在“落荒而逃”。娜娜莉的话回荡在脑海中，让朱雀仍不禁颤抖，在封闭的各室中喘息着，如同一只受惊的动物。

因为没有什么比被原谅更让朱雀不知所措的了。

杀死鲁路修，这是他对鲁路修的惩罚；就如同背负杀死鲁路修独自活下去，是鲁路修死前对他的惩罚。

鲁路修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躺在冰冷坟墓之中的躯体。对于想要活下去为所爱的人创造幸福的鲁路修而言，这是最好的惩罚。

摘下Zero的面具捧在手中，这曾是朱雀最为憎恨的符号，却是现在他不得不背负的重担。对于渴望死亡的他而言，身负一切罪孽活下去，这也是最好的惩罚。

温热的鲜血沾染在衣襟、手套上的触感还留在朱雀的感官之中。他能确定鲁路修现在还在接受着他给予的惩罚，因此他又怎么能独自逃避惩罚，接受原谅呢？

是的，鲁路修死了，所以他也得与其一同接受惩罚。但如果鲁路修还活着……

——又是！

熟悉又厌恶的灼热感在左眼中燃烧，Zero头盔如镜面般映射出瞳仁中被诅咒的Geass印记，令朱雀慌乱地紧闭起双眼。

——停下来！快停下来！

但脑海中种杂乱的思绪却好似超脱出朱雀的掌控，同Geass发动时的炙热一起如同潮水将他淹没。痛苦地弯下腰用手捂住失去控制的左眼，朱雀只能一遍又一遍徒劳地告诉自己快点让这一切都停下。

当不详的红色光芒终于从眼中褪去时，朱雀才感到仿佛虚脱一般松了口气，下唇上不知在何时已印下了深深的齿痕。

C.C.为什么要给他留下这样的诅咒作为“临别赠礼”？朱雀不只一次地想要找出不知所踪的魔女，质问她如此做的缘由。但他依旧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在每一次Geass违背自己的意愿发动时像个懦夫一样惶恐不安。也许是因为他在害怕C.C.会给他怎样的答案吗？

——Geass自愿望中诞生，是一个人心底最真实愿望的具象。

鲁路修熟悉的声音穿透时间的回廊在朱雀的耳边响起，使他不禁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又勉强的笑容。或者说C.C.是为了让他看清埋藏在自己心底的愿望吗？那还真是一个既自私又可悲的愿望啊。

渐渐握紧五指，朱雀突然伸出手拾起Zero的面具重新将其扣在脸上。面具背面的暗扣在朱雀的脑后合起，将世界隔绝在墨色的玻璃之后。

这才是现实。

鲁路修已经死了，枢木朱雀也只是个属于死人的名字。如今的世界正是在其之上构筑建立的，而他也应该抛弃那些不该有的无用想法。

朱雀知道，他与鲁路修没有逃避的资格，所以惩罚必须进行下去。

第九十一章

“汤尼，快过来！”

“可是……”

“别说了，快过来！”

朱利安坐在沙堆前，继续搭建着自己的城堡，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年轻的Beta女性急急地抱走了想与自己分享沙堆的男孩。创意十足的沙堡前，5岁的男孩脸上流露出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漠然，在心底发出一声嘲弄的冷哼——他早就习惯了那些人的态度，事实上朱利安一点也不在意有没有其他同龄人的陪伴，因为那些孩子在他的眼里都像小金鱼一样愚蠢无趣。

“你不能和那孩子在一起，因为他是……”

逐渐远去的女声消散在微风中，朱利安忽然发现原本建造一座抵御外星生物入侵的堡垒的大计也显得不是那么吸引人了。男孩伸手推倒了面前的半成品沙堡，站起身朝照看自己的咲世子小姐撒娇着唤道：“公园真没意思，我想回家了。”

*

“我真的很担心朱利安，咲世子小姐告诉我他和同龄的孩子相处得并不好。”

公事告一段落后，娜娜莉忍不住扶着脸颊，一脸忧心忡忡。而在她的对面，一身Zero装扮的朱雀在听见朱利安的名字时依旧选择沉默以对·。

“朱利安也快到了上学的年纪，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

长叹一口气，娜娜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她知道就算与朱雀商谈也是无济于事。恶逆皇帝与背叛骑士的孩子便注定了朱利安不被众人所接受的命运，娜娜莉认为造成现在两难境界的责任在与自己，因为当年自己的一时不忍让朱利安失去了在平凡的家庭中成长的机会。

而朱雀，那个还活在自责中的可怜人，娜娜莉又怎能再将此事归咎于他呢？

*

坐在电脑前，朱利安驾轻就熟地在历史搜索记录里找到了代表着“鲁路修·Vi·布里塔尼亚”的字符，按下确认键后一大堆夹杂着图片的新闻和报道塞满了搜索页面。虽然大部分的文字内容对年幼的朱利安来说都太过艰涩，连猜带蒙也只能读懂一半，但男孩喜欢搜索有关他两个爸爸的资料，喜欢收集他们一点一滴的事迹和讯息。

涉及鲁路修和朱雀的搜索条目里，出现最多的字眼便是“恶逆皇帝”和“背叛骑士”，而在朱利安稚嫩的双眼中并不能理解世人对他们深深的仇恨。为什么所有人提起他的双亲都是那么厌恶的样子呢？只是因为在最后的富士山战役中获胜的人是他的双亲吗？

朱利安的目光落在另一个时常出现在搜索页面的名字上，早早便印在男孩脑海中的“Zero”4个字母令他的眼中流露出恨意。这个男人自从出现在舞台上便与他父亲枢木朱雀为敌，也就是这个男人夺去了他另一个父亲鲁路修·Vi·布里塔尼亚的生命。

既然娜娜莉小姑说过他的父亲们并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坏人，那么真的坏人便只有一个——那就是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