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了门,消失在伊索的视线之外。
时节已是夏季。约瑟夫穿过浓绿蓊郁的花园,他又回忆起了与伊索初遇的那个时候。那还是在春暖时节,王宫里的生活在当时的他眼中看来单调而乏味,一年复一年,国事不会变,看到的风景不会变,他的容颜也不会改变。可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伊索。
他本来以为伊索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孩子,以为他们能做一对恩爱但也略显寡淡乏味的平凡夫妻;直到新婚后的第二天,当侍女从床下打扫出那把匕首,他才知道,他们间的故事远不会这样简单。
如果对象是别人,约瑟夫想,他不会给那个人任何机会。他会拍下那个人的“照片”,将它夹进自己的相册。或许很多很多年之后,他会再度翻开那本相册,看到那张照片,顺便兔死狐悲地感叹一番,自己曾经是想与这个人共度余生的,可惜可惜。
可是,当面对伊索的时候,他没能下得去狠手。他对这个拿着一枝白玫瑰误打误撞走进他的世界的年轻omega有着天然的好感,他想给伊索一个机会。伊索没有让他失望,他带给了约瑟夫惊喜,同时,也让约瑟夫彻底陷了进去。
约瑟夫走过花园后的小径,在小径的尽头,有一间已经废弃许久的小屋。他曾经在那间小屋里度过几年的岁月,因为,那里就是他研究“灵魂学”的地方。他用钥匙打开门上的锁,踏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一切如昨,除了因为少人打理而有些落灰之外,它与约瑟夫离开那天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小桌上摆满了很多零碎的物件,在那中间,放着一个相框。约瑟夫走过去,脚步停在它面前。
那是一张法国贵族年轻人的照片,似乎是很久之前照的,相纸已经发黄褪色了。照片上的人有着与约瑟夫一模一样的脸,但他的笑容却比约瑟夫更平和、更温柔:即使是面对伊索,约瑟夫也无法展现出这种全然纯净无瑕的笑容。约瑟夫在它面前跪坐下来,声音放得很轻:“哥哥,我来看你了。”
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照片上的人依旧微笑着,定格在相纸上的影像虚幻而不真实。约瑟夫知道,这是一个他永远无法拯救的灵魂,他花费几年的时光才学会了灵魂学,然而,那个让他下定决心开始研究的契机,却再也没法回来了。
约瑟夫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说:“哥哥,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都比我更厉害,所以,每当面临重要决定时我都想问问你。……你觉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照片没有回应。
“是不是,你为他做什么事情都在所不惜,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依旧没有回应。照片上的人脸上挂着永恒的微笑。
约瑟夫顿了片刻。然后,他再度问道:“如果我们已经为彼此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那么现在,我能相信他吗?”
窗外,一直昏昏沉沉的天光忽然明亮起来。起风了,狂风吹走乌云,吹散阴霾。约瑟夫望向窗外那个瞬间鲜活起来的世界,唇边泛起了一抹笑容。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明白了。那么,希望下次我能带着他一起来看你。”
他走出了那个房间。
天色在中午时分明亮了一段时间,然后又慢慢昏暗下去。伊索在办公室里忙了一天,各路人等和各种文件对他进行了一番狂轰滥炸,搞得伊索头昏脑涨,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自己手上的一个小疏忽把约瑟夫害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养父交付他的那个“任务”,对此时的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伊索知道,在议会政变的事尘埃落定之前,一切事情都是小事。他自己被抓走甚至死掉都没有关系,约瑟夫能平平安安地完成事业,才是至关重要的。
为此,他愿意拼上自己的一切。
直到傍晚时分,约瑟夫才回来。他推开门时伊索把头从面前的文件堆里抬起来,看了一眼,随即安心地呼出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我还在担心你是不是被麻烦事绊住了。”
“见过人之后又去议会和军队那边转了转,提前摸了一下情况。没提前告诉你,让你担心了,对不起。”约瑟夫走过来,从身后搂住伊索的腰,“亲爱的,情况怎么样?”
他说话时灼热的吐息拂过伊索耳际,让伊索的身体不由自主颤了颤:“别闹了,想好好说话就坐下聊。总体上说……我觉得这两天行动问题不大。”
“好啊。”约瑟夫从善如流,放开伊索的腰坐在他身旁,“行动计划你应该也看过了,行动当天我要亲自打头阵,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出错。那么接下来——我们两个,一起最后把行动的流程理一遍吧。”
TBC
恭喜约约见完家长(?
第二十五章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约瑟夫和伊索将行动方案从头到尾细致地梳理了一遍。这项工作一直进行到了午夜,以至于到了最后,他们是昏昏沉沉地和衣倒在国王寝宫床上睡着的——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所幸两天后的行动一切顺利。关于那场政变,史书是这样记载的:
7月5日上午9时40分,国王组织军队发起行动。议会所在地波旁宫与卢森堡宫被围困,议会高层试图组织兵力进行反抗,但自有军队已于前日被不知名议员临时遣散,武装陷入瘫痪。
12时30分,国王成功控制议会。
下午3时,国王在协和广场发表演说。他列举了议会通敌叛国的证据,以及从英国获取的情报秘密交换来往信件。证据一出,群情激愤,群众纷纷要求国王监管议会,以保障法兰西的利益。
但是,这只是属于史书的记载。对于伊索来说,那一天的故事很简单:
那天早晨,他送约瑟夫离开王宫。这天的约瑟夫破天荒地穿上了一身军服,样式和他们结婚那天他穿的那身很像。临走之前,伊索没有多说什么话;他只是默默地追上将要推门离开的约瑟夫,帮他将领口整理好,又把他系得有些歪的束发缎带解开,在他银白的发梢重新打上一个漂亮而工整的明黄色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他目送对方离开。望着约瑟夫的身影走远后,他从衣柜里翻出他来法国时那件朴素的灰色衣服换上,戴上口罩——这使他重新变得不起眼起来,就像一个长相清秀的普通少年。然后,他推开门,叫上约瑟夫亲自为他配备的两名手下,赶往波旁宫。
他要做约瑟夫最可靠的那名内线,观察和操控好议会内部局势。这个想法一开始曾被约瑟夫坚决否定,原因是伊索一旦被发现,很可能成为议会用来要挟约瑟夫的人质。但伊索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波旁宫那边又确实缺少内线,于是约瑟夫最终答应了他,并为他配备了两名身手不错的手下:这样万一伊索身份被发现,也基本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那场行动在身处议会之中的伊索看来,确实很突然。行动开始的前一两分钟,偶然发现窗外军队聚集的议员还在自言自语地感叹,不知道今天又在忙什么军事演习。直到士兵向第一个妄图突破封锁线的议员举起枪支,议会里的人才开始慌乱,他们开始寻找枪支和刀具自卫。那时,藏在不起眼角落里的伊索向其他内线发出了第一个指示:让他们不要慌张,等议会配备的军队前来救援。
然而此时,议会的军队已经被约瑟夫派人在一天前秘密遣散了。伊索口罩下的唇角扬了扬:他们辛苦在议会里安插内线,就是为了这一天。他们的内线在议会里连成了一条完美的链,这使这样一个大动作得以暂时瞒过最高管理者的耳目,为他们提供这场政变中最有力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