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一时间无人接话,出使百夷之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做得好自然是大功一件;怕只怕稍有差池,行差踏错,恐怕就要埋骨异乡了,这种事情自然少有人愿意出头。
崔昭灵头疼地正厉害时,忽听闻“崔公”之称,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上前的乃是袁梦杳:“臣以为,此任非崔公不可。”
冯怀素立即道:“臣附议。”
殿内略有些骚动起来,低声讨论着请崔公出使百夷是否可行。虽说袁梦杳和冯怀素官职不高,但深受陛下信任,他们两个既然统一了口径,不难从中揣测出陛下的态度。半晌,便有了零零星星的附议之声。
士族那边尚在犹豫,虽说出使百夷一事危机重重,可也是崔公重返朝堂的大好时机,但关键是崔公的态度捉摸不透。他当初力辞官,如今可会想要重返朝堂?众人疑虑重重,思量间显得极为沉默。
崔昭灵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中不由冷笑起来,不知道冯怀素到底给袁梦杳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让他一反常态地替他在对付世家的事情上掠阵。
辜涣并没有立时松口:“崔公高才举世无双,奈何已然致仕,诸公可有其他人选?容卿可有人选?”
鸿胪寺卿容纶年事颇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缠绵病榻,他动作迟缓地上前一步,声音嘶哑道:“自前朝以来,出使一事断绝五十年已久,如今鸿胪寺内恐怕无人能担此重任。臣虽有心,恐天不假我以年,天不假我以年!”
容纶年轻时便在鸿胪寺,一步一步做到鸿胪寺卿,却从未有出使的机会,如今有了机会,他却百病缠身,无力出使,当真是天意弄人。
辜涣叹息一声,摆摆手道:“容公报国之心,予素来知晓,还请容公保重身体,鸿胪寺不能无君。”他看了看殿中诸位臣子:“如今朝中便无能出使百夷之人?”
“裴度怀冰公亦为上上之选,裴公乃敬和十二年榜眼出身,少时任鸿胪寺丞,礼法谙熟,才思敏捷,出使一事,料想不会输于崔公。”
开口的乃是中书令郑霜壶,辜涣立刻正襟危坐起来,态度极为恭谨:“予未记错,裴公如今任翼州刺史,一州之长怕是不便轻易调动。何况翼州远离百夷,一路上恐有颇多不便。”
郑霜壶不怀好意道:“淮陵侯亦能担此大任,淮陵侯少时云游四方,见多识广,后又将兵,胆识过人。”
辜涣沉默下来,他要是让淮陵侯出使百夷,还不被他叔父和父亲打死呀?惹不起惹不起。
当然这个理由是没办法往外说的。他只得道:“淮陵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实在太不凑巧。”他轻咳一声:“若诸公无其他人选……”
“臣自荐!”
冯怀素僵住了。
崔昭灵趋步上前:“臣自荐。莫非崔公致仕,朝中便无人可用?酒虽不肖,尚算谙熟百夷民风,又兼有些诡辩之才,愿为马前卒,替陛下平定百夷。”
“陛下三思!”冯怀素立刻反对:“崔员外郎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恐不能担此重任!”
“高祖立朝之时岂不年轻?崔公将兵之时岂不年轻?”崔昭灵立刻反驳:“臣春秋鼎盛,自当于此时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待到迟暮之年,岂不晚哉?”
“陛下,崔员外郎年轻气盛,恐不能担此大任,陛下三思。”袁梦杳见势不对,也立刻反驳起来。
“陛下!”崔昭灵据理力争:“臣愿立下令状,若使南疆生乱,愿自裁谢罪!”
冯怀素怒目而视:“兹事体大,若崔员外郎行差踏错,南疆恐生大乱,你百死难赎其罪!立下令状又有何用?”
崔昭灵立即道:“百夷新主王位未稳,根基不深,诸部落间派系林立,臣此行南疆,一则和谈,二则离间,必能为陛下保南疆三十年无忧!”
“口说无凭!”
“陛下!”正当两人争吵之时,末座有人起身道:“陛下,臣愿往百夷!”
众人闻言都看向他,崔昭灵和冯怀素也停了争吵,难以置信地看向蓝舒恩。
辜涣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说话那人,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你是何人?此事非同小可,你何以出使百夷?”
崔昭灵立刻道:“陛下不妥!”
“臣乃太常寺协律郎蓝舒恩。”蓝舒恩不急不缓道:“家慈乃是百夷人,臣幼时曾居百夷,谙熟百夷民风民俗,通晓百夷之语;后举家迁居中原,受中原文教,已然归化。百夷民风剽悍,风俗与中原迥异,崔员外郎文弱,恐不能使其生敬畏信服之心,离间之计难以施行。臣出使百夷,能使其生亲近之心,必能事半功倍。”
见蓝舒恩有条不紊,言辞清晰,辜涣对他颇有了些好感:“诸君有此心,予心甚慰,不过兹事体大,先散朝吧,容予仔细想想。”
辜涣既然发了话,诸位大臣就算再想说什么也只能先散了。
一出了建章殿,崔酒立刻拉住了蓝惬:“蓝舒恩,你是不是疯了?你一个协律郎跑来掺和这种事情?”
蓝惬理直气壮:“你一个水部员外郎不也在掺和这种事情?你去过百夷吗,就敢说清楚百夷风俗?出使百夷,要见百夷王,先要过刀兵阵,你这样的,过去根本是找死!”
“那你呢?我去不得,你就去得?你连三十六计都说不全,过去给人家弹曲子吗?”
蓝惬气鼓鼓道:“弹曲子就弹曲子,好歹我不会死在那儿!”
郑霜壶不知何时慢悠悠地凑了过来:“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争什么肥差呢。”
崔酒和蓝惬立即住了嘴:“郑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