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后却有明显的绯色漫了上来。
薛存芳恍如未见,无声地笑了一笑,轻巧地揭过这页,“走罢。”
聂徵左手执伞,薛存芳走在他的左侧,原本伞把是公平地居于二人之间的,只聂徵念及这人适才淋了雨,又是个羸弱多病的体质,于是不动声色地将伞往□□斜,一路下来,自己的右肩上难免染了几分湿意,不过不放在心上。
薛存芳带他去的是巷子里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
店里搭了几张红木桌,看得出年深岁久,掺杂了累累驳色,又有抹不去的深色油渍,早已不复原本成色。
除了收拾得干净整洁外,这家店看来再寒碜不过。
对此薛存芳和聂徵都不在意,他们以前微服溜出来的时候,可是去夜市上吃遍了小摊小贩的。
何况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适用于这家店亦然,菜一上桌,立时有香气扑鼻而来,惹人食指大动。
聂徵却生出几分犹疑:这些菜……他竟一个都不认得?
薛存芳先拿起了木箸,夹起一块东西送进嘴里,一面毫不讲究地和他说话:“阿徵,快尝尝。”
聂徵这才吃了一口……
薛存芳满含期待地盯着他,“如何?”
“不错。”
薛存芳觉得,聂徵嘴里的“不错”,那就是相当好了。
于是伸手帮对方挑了满满一箸,主人一般热情地招呼着:“来来来,多吃点。”
为了赴约,聂徵晌午没在府上用饭,薛存芳对相国寺里清汤寡水的斋饭也没什么胃口,这一顿饭二人都吃得极为尽兴。
吃到一半,聂徵忽然抬头问道:“这些都是什么菜,为何以前从未尝过?”
“在宫里这可都是尝不到的。”薛存芳一一为他点明,“爆炒鸭心,红烧肥肠,凉拌猪肝,红油脑花……”
却没发现聂徵愣在了原地,他每说出一个菜名,对方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蓦地放下了碗箸。
聂徵质问道:“你说……这些都是下水?”
“对啊,怎……”薛存芳抬头对上聂徵的脸色,一句话没敢说完。
聂徵腾地立起来,居高临下地冷冷逼视他,一字一顿唤道:“薛、存、芳。”
“怎么了?”不甘轻易被对方的气势压过,薛存芳嗫嚅着补上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认不出来……”
他自然认不出来。猪肉是腥臊浊物,《本草纲目》中有记:猪,吃不择食,卧不择埠,目不观天,行如病夫。其性淫,其肉寒,其形象至丑陋,一切动物莫劣于此,人若食之恐染其性。所以宫中人是根本不会食猪肉的,遑论下水了。
聂徵压低了声音,却透露出更凝实的怒意与戾气:“你竟敢戏弄于我!”
薛存芳默默退开了几分,本做好了对方会大大发作一场的准备,没想到聂徵一言不发,径直拂袖而去了。
留他一个人愣在原地,云里雾里,“他这是怎么了?”
还是掌勺的从后厨里出来,看不过眼,提醒了一句:“侯爷,你今天带来的这位,只怕是位了不得的贵人吧。”
薛存芳瞥了他一眼,缄口不言。
“贵人只食牛羊的脍炙,你请他吃猪下水,岂不是捉弄他吗?”
薛存芳撇撇嘴,委屈上了。
“阿蘅,满京城就数你最会做这些菜,会去腥去味,京城里独一份的,口味自然一绝。”
“我是真的觉得好吃。”他又挑起一块肉,丢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聂家人不会欣赏,可惜了。
第9章方寸大乱
薛存芳病了。
他第一日没来上早朝的时候,聂徵盯着那个空出来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浑似半点没放在心上。
第二日,等到大太监高声宣布早朝开始,薛存芳的位置还是空无一人时,聂徵……罕见地走神了。
薛存芳告假本是常事,何况这时正是严寒的时候,往年天气冷了热了,那人是个闲散命娇贵身,又得天子体恤,一贯是不会来早朝的。
可散朝后他还是有意留到了最后一个,绕到了紫宸殿西面的延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