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夜如昼,不欢寝。
用过团圆饭后,众人一起巡酒。
二夫人为他添酒,三夫人为他捏肩,四夫人为他纤手破新橙。
薛存芳坐享其成,泰然处之。
而大夫人坐在对面,拿出了算盘,翻开了账本,和他一起梳理今日收回的这笔账。
只见韩缃十指蹁跹,拨动玉珠如手挥五弦,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嘈嘈切切错杂弹,连成了一片,其声如疾风骤雨,其势却如渊渟岳峙,一面有条不紊地从口中吐露出一个接一个数字……
薛黎看得直了眼。
三位夫人手里的动作亦渐渐缓了下来,薛存芳偏头咽下一块四夫人送至唇边的橘瓣,格开肩头上二夫人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笑道:“你们都看到了,这侯府上下满门的生计究竟握在哪位人物手里,都围着我作甚?去伺候大夫人要紧。”
“这……”三位夫人面面相觑,游移不定。
又被薛存芳催促了一声,她们这才纷纷围拢到韩缃身边,柔声唤道:“姐姐。”
韩缃脸上浮现出几分笑影,俄而又烟消云散了。
“不过……”她话音一转,饶有深意,“我今日去香料坊,那儿有从关外来的番邦商人。”
“他们从北边带来一个消息。”
“北边……”薛存芳摩挲酒盅,若有所思,凝起了眉心。
第27章秘事
守岁后已是漏尽更阑,诸人皆回房休憩,薛存芳权当自己是个瞎子,无视于三位夫人连连抛来的媚眼,一人仍独守在厅内。
不出多时,果然有人披星戴月,夤夜前来,以赴二人之约。
晏平澜走入第一件事,便是送来一叠声的致歉:“昨日情急之下,我竟全然忘了今日是除夕,需得守岁,累你这个时辰还在等我,委实是我糊涂。”
“无妨,”薛存芳道,“我知你定不会失信。”
“那是自然,”晏平澜在他身侧坐下,向前微一倾身,低声问道:“齐王昨夜可是来过?”
薛存芳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道:“晏虞侯料事如神。”
“呵,我的确是猜的,”晏平澜摸摸下巴,忖度道,“那我再猜一猜,想来他憋不住吐露出肺腑之言,而你郎心似铁,断然无情地击碎了他的满腔衷情?”
薛存芳闻言微哂,“这不是你之所愿吗?我怎能违背。”
“存芳……”晏平澜讪讪地干笑了一声,“你莫要如此与我说话,怪瘆人的。”
薛存芳抬眼看他,目色深沉,“你在宫里有意拉拢我与你九妹之举,是为了做给聂徵看?”
“不止如此,”晏平澜正色道,“我今日来,还是想郑重其事地问你一句:若我晏家有意与中山侯修秦晋之好,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薛存芳问道:“你有侄女要与我家阿黎结娃娃亲?”
“那尚且言之过早,仍是我那九妹……”晏平澜没敢把话说完,只因眼见对面的人脸上一霎间覆了一层薄冰,冷冷刺向他的目光像是恨不能把他整个埋进冰碴子里。
这神色不过出现极短的刹那,下一刻,薛存芳反而勾动唇角笑了,放缓了语调柔声道:“你昨日说,你如此行事都是为了我……”
前后如此强烈的反差,叫晏平澜平生不寒而栗之感,不由往后缩了缩。
“那你且一一道来,你是如何为、了、我,也让我知晓你的良苦用心,嗯?”
他不敢不一一从实招来。
晏平澜沉吟道:“存芳,你十岁入京,至今已逾十七年,你……还想不想回北地、回中山?”
却没想到,这人一开口,便戳中了他的心病。
薛存芳怔忡良久,敛在袖中轻轻抚摸自己的指节,启唇道:“京城花柳繁华,温柔富贵,与我这等纨绔最为相宜,我为何要回那荒僻之地?”
“你难道忘了你们是因何入京?”
是当年先帝连发了三道谕书,召前中山侯从北边的战场上退回来,勒令不得带一兵一卒,只需带上虎符,携妻儿亲眷归朝还旨。
晏平澜又道:“后来你的弟弟回了北地,封了扶柳,也不过偏居北地一隅。而徒留你一人在此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
薛存芳不由扣紧指节,面上淡淡道:“因我是中山侯世子。”
先帝要避免他回北地,与薛氏旧部暗通款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