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蓦地睁开眼睛，温和灿烂的笑脸在他眼前轻轻地凝固。被定格下的神奇的一刻。他脸上的每一缕姿容，生动地把永恒的气息嵌入了这小小的相框中。杨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把床头柜上的相框拿在手中，翻了个姿势仰躺着，举起它，一边又一遍地看着相中人。

那么年轻。

料想不到年轻的林竟然会是这么可爱帅气的男孩。那就是他所不知道的他，在此之前，在探索他的屋子，他的房间之前，杨未曾想象过，这个人，竟有让他觉得那么陌生的，遥远的一面。

杨又笑了笑，把相框放下。

现在，他充满了好奇心。

杨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床脚堆满了行李。他哀怨地低叫了一声，盯着它们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蹑手蹑脚地在行李的空隙中行走，好不容易来到衣柜前，打开。

衣柜里几乎清一色西装的杨看到一幅出乎他意料的画面，从外套到毛衣，衬衣，都是很年轻的款式，还有不少是休闲运动装，只有角落处挂着一两套正装西服。说起来杨第一次看见林的时候，他便是穿着一件活泼的柠檬黄T恤衫。听朋友说会是一个机械设计师，杨脑海中自动载入一个完全矩形框架的西装革履，图纸公文的人物形象。正在穷尽想象这样出现的人如何能与羽毛球活动相协调的时候，林出现在他眼前，眉心舒扬，安静下藏匿着几分好动。

看见已清空一半的空间，杨把木质柜门关上，目光落在满载重荷的书柜上。跳过整齐划一的科技杂志，机械设计，图纸标准，这些令他兴趣怏怏的书后，接着是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威尔逊谋杀案》，《FBI探案秘闻》，《开膛手杰克结案报告》，有着神秘名字的犯罪小说，《沉默的羔羊》，《红龙》等等。

杨打开玻璃柜门，手在游移之间，最后停留在角落处一堆陈旧的杂志上。他艰难地把书抽出，结果一下子便掉落下来。被翻得残破不堪的发型杂志，显示着逝去已久的年份，2002年和2003年。

杨的手指轻轻滑过发黄的书页，隐隐感觉到那个男人所拥有的陌生的年月在他之间流过。在那样的年岁里，在他蜕变成内敛睿智的男人之前，会曾有过怎样青涩懵懂的青春呢？

杨从卧室里探出头，不见林的身影。他把书放下，走进浴室。看着镜中端正的脸庞，随后，低头开始挤牙膏。

洗漱完毕，杨将自己的毛巾挂好在林的毛巾旁边。看着总是摆放整齐的林的所有琐物，杨以无法形容的心情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自从从父母那里搬出来一个人住以来，生活就没怎么有序过。日常习惯上纵容着过度的凌乱随意，久而久之已经失去了整洁的概念。

“所以呢……”杨随手打开一个抽屉，“应该好好参观一下。”

尽是很简单很男性的用品，换个说法也就是，除了基本用具用品，几乎什么东西也没有。杨蹲下身子，准备打开最大的一个柜门。

他皱了皱眉。与沐浴间旁廉价的洗发水，沐浴露不同，眼前的这个地方尘封着印有各种英文字眼的护法品，护肤品，甚至还有护肤品。杨试探性地拿出一只染发剂，仿佛从一堆积压的档案中揭开年岁下的层层迷雾。生产日期上写着——

2002年．

杨对于这个神秘的年份充满了好奇。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有一个人曾经生活在这个空间，然后在好几年前，他离开了。这个人，是林吗？是过去的林吗？

杨蹲在浴室的地板上，想过去很多一些时刻里，感到被一股熟悉的空虚潜入。

在他的生命里的数个女友的家中，总是有着另一些男人的影子。他们出现在过去的照片里，在遗留下的领带夹上，在曾经啜饮过美酒的玻璃杯里。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们的过去里曾有过几个男人，怎样的男人又与他何关呢？她们所藏起的已灭或仍悸痛的恋思又是他所能碰触的么？他像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嗅出陌生的气息然后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般不安又能如何呢？如此地步的敏感，已经发展成一种任性和霸道，他下意识地让她们迁就他，在控制欲中感受到自己的被爱。这是他的猜疑的本性呢？还是那自己也不感直视的暗潮一般的嫉妒？

他蹲了许久，脚似乎已经僵了。终于把那个柜门关上。

把手中的灰尘洗掉，走进客厅。

林总是在餐桌上摆上手提电脑，堆上大沓大沓的机械零件图纸，林林总总的资料书，数据集，软件光碟。杨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图样，就像是看到架着细框眼镜一丝不苟的林工作在独自一人的深夜里，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燃尽了他后半夜的时光。杨只知道，他总是很忙。他抽出一张大小适中的图纸，开始折飞机。

前门传来了钥匙的声响。一阵寒风携着熟食的香气飘进了屋子。

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林拍了拍肩上的雪花。

第2章

那天吃完饭的时候，杨问起了林放在玻璃柜子里的一套瓷娃娃。

瓷娃娃一共有十五个，按照古希腊时期的各种人物所造型的可爱的瓷摆饰，可以分辨出有书吏，船夫，士兵，农夫，乐师，仆人，商人，渔民，养牛人，铁匠，石匠，木匠，陶工和宝石匠。

“那个，最后的那个呢？”杨用筷子指了指。

“理发匠。”

“你去过希腊么？”杨夹起一根菜心。

“没有。”

“你喜欢吃鳗鱼贩？”杨瞥了眼被粗鲁地推到一旁的图纸，空出了小小的桌子一角让他们就餐，那些尺子和笔堆砌在一起，随时要掉落到他的菜心里头。

“嗯。”林把好几本书放到地上，好吐他的鱼骨头。“这顿饭……做得怎样？”他突然紧张地问道。

“呃……”杨皱起眉心，把扎进牙肉的鱼刺□，看见林瞪着他，含糊了一句，“还可以啦。”

“哼……至少我在你家里就没吃过从电饭煲里出来的饭。”林反驳。

“我喜欢吃方便面。”杨笑嘻嘻地说。

“怪人！”

杨不说话，埋头吃饭。“不如家里放棵圣诞树！”他眼睛突地亮起，询问着，“我可是每年都有放的！”看见林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