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
走出门,林介果然没有开枪,郊区特有的清新空气立刻迎面扑在我脸上,像是要吹走那个屋子里,来自那个男人的压在我心头疯狂又悲哀的重压。
我终于还是无法坚持亲手逮捕罪犯的信念,更加无法分辨,这是出于私心,还是因为,屋里的那个男人,大概早已经疯了。
“砰!”
就在我走向停在远处的警车的时候,一声在静夜里分外清晰的枪声从屋子里传出来,我浑身一震,立刻转身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向别墅,冲进虚掩的房门,然而,我只看到林介歪倒在沙发上,他胸前有一个红色的点,正在迅速弥漫开来,他身后通向后花园的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了,被风吹得丁匡作响。
“林介!”我扑过去,半跪在他身旁,不理会他惊骇欲绝的神色,徒劳地用手去堵那个刺目的创口“林介……林介……”
枪口正在胸口,我一眼看到,心已经凉透,是专业水准,很有技巧的地方,不会立刻致命,但很快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这里离市区最近的医院也至少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我还是掏出手机来拨打120的急救电话,等我和接线的护士报完别墅的地址,挂上电话,林介惊骇的神色里终于有了一点明白,“新新,你是新新,你不是,不是……”
他一开口,掺杂着碎块的血沫立刻从唇角涌出来,和着不知从哪里滑落的惶急的液体,终于发现了吗,连你也并不清楚的真相,那些照片里隐藏着的秘密。
“林介……”我一张口却是哽咽“你不要说话,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不要说话。”
“新新,”他没有听我的,在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出来“是我……罪有应得,是我……认……”
林介注视着我的目光数度变幻,最后慢慢落在我紧紧握着的他的右手上,“我……对不起你,新新,但是你能不能把小曦……小曦……”
“不要,你休想!!”我凶狠地拒绝了他最后的要求,然而无论再说什么,怀中的身体已经彻底的,永远的安静下去了,可我仍然紧紧怀抱着,仿佛这尸体是什么稀罕得不得了的珍宝,想起他在我耳边说“新新,总是这么冷冰冰的,真想看看你激烈起来的样子”,终于泣不成声。
我已经失掉冷静的面具,可他最后想的,只是姚曦。
林介,你还没有告诉我最重要的事情,就只记得指使我做这做那。
你,究竟有没有,有没有……
8
比之显赫的身家,林介的葬礼异常简朴,关于他神秘的死因,外界太多的猜测都被金钱的权利所镇压,甚至无人与之前的失踪案所联系。
墓碑旁,观礼的人群陆续地散尽,小孟拍了拍我肩膀以示安慰,也叹息着离去。
“出来吧,”我说“既然已经来了。”
姚真捧着一把白菊,怯怯地从树后走出来:“我哥的墓地也在这里,就在那片山的背后,我只是想来看看,爱着我哥,又害死了他的人,总觉得,或许他的身上,还可以看见我哥的影子。”
她的泪水簌簌地落在纤弱的花瓣上,仿佛清晨拂晓的露水。
我苦笑,姚曦,你何其有幸,不但有挚爱的恋人,且有妹妹爱你至深。
曾经,我也有一个弟弟。
我同卵双胞的弟弟。
陶识旧。
六岁之前,我们曾同入同出同行同卧,是彼此的□,是对方矢志不渝的影子,直到母亲离开的时候把他一起带走,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在半夜为了空荡荡的怀抱所惊醒。
再次听见识旧的消息,是他成为本市最大地下涉黑组织老大的义子,威风凛凛所向披靡。
我之所以放弃了一向喜欢的医学报考警校,也不过是因为心里的想念,而又有多少次我在神灵的面前虔诚许下愿望——他所犯下的错误,就让我来偿还;他所要承受的痛苦,就让我来面对。
我许下了诺言,却没有猜到这报应,来得如此不堪。
对林介的爱情来得太快太突然,他恶意地试探,我有意的放纵,开始只是想一探究竟,不曾想来不及反应,竟已然情浓。
可是,自始至终是他误会。
我看到那些照片才明了,林介雇佣的侦探大概是查到了识旧的身份,不敢出卖,他无法得知姚曦的真爱,故事本该到此结束,偏偏我自觉自动送上门去。
回想当日他看到我递进去的证件,有多少恶毒又疯狂的心思在欢乐地歌唱,又是如何努力控制着仇恨与我言笑晏晏,我只能苦笑。
“陶警官,”姚真把花放在墓碑前,红着眼睛问我“我哥哥,还有没有别的遗物了。”
“有,那栋世纪星苑的房子,是在他名下,还有他的一些存折和现金……”
“不是,我是说,我哥哥,真的,真的……”她终究不敢说出来。
“对不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