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鸦儿大惊,一把推开雁高翔,道:“江凤卿,在我手上落网的人从来都是活着的,你可不能害我破纪录,听到没有,你一定给我撑下去!”
雁高翔叹了口气,道:“太晚了。”
飞鸦儿一呆,颓然坐在地上。
江凤卿道:“我早就不想活了,毒药多年前就已备下。只是心里有执念,一直放不下,即使廉小将军那样对我,我也没舍得用。”陆峻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去抹他唇边的血。
院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叫着“凤卿凤卿。”随着声落,四夕满面惶急的冲进来,见一向美丽爱洁的江凤卿如此狼狈,脸色白如纸,血不停的从口中溢出,吓得眼泪直流,道:“凤卿凤卿,他们说好只是玩个游戏,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地上好脏,你快起来。”弯下身去便要去扶他。
陆峻一边一遍遍地抹去他唇边不断溢出的血,一边紧紧抱了不放,江凤卿惨然笑道:“四夕好小姐,我身上痛,地上躺着舒服,你莫要再拉我了。”
四夕大哭道:“凤卿,是谁害你?”
江凤卿道:“好小姐,没有人害我,是我要害你,你还为我哭什么,我是坏人,你应该骂我踢我两脚才是。”
四夕哭道:“谁说你坏,你是好人。”
江凤卿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快乐的样子,都想要把你骗出去卖掉,让你再也快乐不起来。我这么坏的人,你还为我哭么?”
四夕抹着泪道:“你胡说,凤卿总是说些吓唬人的话,可是什么都没做,仍然对我很好。”雁高翔和飞鸦儿却是知道江凤卿的,彼此望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的后怕。
江凤卿笑道:“四夕,你现在去告诉四夫人,谢谢她的倾城,以后不能唱戏给你们听了。”
四夕急急的点着头,道:“哦,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会,我就去。”站起身风一样的跑走了。
江凤卿道:“小孩子就应该快快乐乐的,我这样子会吓着她,飞捕头,你看着莫要她再进来。”飞鸦儿点点头,示意差役去守住了院门。
江凤卿气息越来越弱,眼见便要晕过去,雁高翔见陆峻灰心欲死的样子,连忙伏下身,运内力抵住江凤卿后心,道:“江公子,你要撑下去。”这句话说得连自己听着都觉得底气不足。
江凤卿声音变得很轻,如在耳边低语一般柔,道:“雁公子---谢谢你----看你一副看倦红尘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调戏你------呵呵------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自己的家------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你比我好多了----虽然不能回来----但你知道有人挂念你----你也有人可挂念----知道他们----生活得很好----比----什么----都强。”
雁高翔一直有心结解不开,怨自己的天煞命,但江凤卿这一说,觉得自己真是幸福多了,便点点头,道:“谢谢你,凤卿。”
江凤卿目光涣散,头一歪便要睡去,雁高翔心下大急,只是努力把内力传过去,陆峻忽然回了神,一掌掴在江凤卿脸上,抓住他肩头大力摇着,吼道:“江凤卿,你跟那个说话,跟这个说话,怎么不留点精神给我说话,就这么睡去么?你给我醒过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担心即使是还有口气的人也要给他折腾没了。
江凤卿却慢慢又睁开了眼,道:“阿峻-----对不-----住-----你为了我----连家也没了-----我心里----很难过------”声音微弱,陆峻将耳朵贴在他耳边才能听到,江凤卿道:“我一直---一直-----对你不好-----因为----欠你太多-----不知道怎么面对-----”一阵猛咳,连眼眼,鼻子,耳朵也开始流血。
陆峻将手掌贴在他背心,运足内力护住心脉,道:“凤卿,你不要说话,我来替你说。”江凤卿灰败的眼中升起笑意。
陆峻沉声道:“你想说,我不想连累你,却害得你和廉小将军相残,朋友决裂,是我的罪过,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阿峻,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但你这样做了,而且还陪我四处找家人,堂堂一个尚书公子,沦落为伶人,我却没有好好对你,一直让你心痛,欠你越多,我越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可是你一句话也没有说,仍然对我那么好,即使是杀人,你也毫不犹豫的做。即使我有心对你,可我这样一个身心俱残的人,怎么配得上你?所以我死后,你不要伤心,忘记一切,回家去,找回朋友,好好生活。”一番话说的眼睛也没有眨,好象说了无数次。
江凤卿满是污血的脸,浮上欣喜的笑,陆峻道:“你看,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我想什么,你却从来不知道。”江凤卿凝住笑容,眼中升起悲哀。
陆峻道:“如果我不说出来,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听好,陆峻爱凤卿,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爱上了清雅美丽的江凤卿,管他是什么人,一辈子也不会改变。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心里生了病,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你喜欢做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我会听你的话,回家,找回朋友,好好的生活。你累了,想歇歇,我也不拦你,你好好睡。你的家人我会继续帮你找,只要他们都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让你安安心心的回家里睡。”
江凤卿脸上不再有血流出,口唇微微动,陆峻耳朵贴上去,听他道:“凤卿------爱阿峻----来生----清清----白--白的----去---”陆峻半晌等不到后话,抬头看时,江凤卿脸上挂着风一般轻的笑,静静的,没了声息。
雁高翔叹了口气,撤回抵在他后心的手掌。飞鸦儿紧紧抿住唇不语,眼睛已经湿了。
陆峻深吸了口气,唇贴在江凤卿耳边,低声道:“我记住了,凤卿爱阿峻,来生清清白白的去找阿峻。不过,来生阿峻一定会先找到凤卿,守护凤卿,再不要别人偷走凤卿,伤害凤卿。”
“凤卿!”四夕忽然哭着冲进来,差役一脸泪,早忘记守住院门的事情。飞鸦儿一把拉住她,不让她上前。四夕踢了他两脚,伏在他怀中大哭,害得飞鸦儿眼泪也管不住,流了满脸。
陆峻道:“凤卿是最美丽的人,怎么脸也不洗,就这么脏着睡去。”便用衣袖,将江凤卿脸上的污血轻轻抹净,显出美丽苍白的笑来。
陆峻呆呆看了半晌,唇轻轻印在江凤卿无血色的唇上,道:“你好好睡吧,我会帮你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一点也误不了你睡觉。”
雁高翔忍不住,涩声道:“陆兄,节哀顺便。”
陆峻仍是低头看着怀里的江凤卿,道:“等找到了你的家人,我一定替你问一问,他们到底找过你没有?”
慢慢的,两颗泪落在江凤卿美丽苍白的脸上,继而越来越多的泪落下。终于,陆峻叫了声“凤卿”,恸如猛兽受伤的哀鸣,伏在怀中江凤卿冰凉的胸口,纵声大哭。
远处灵堂传来哀乐,是有人吊祭安平生。
中秋的前夕,月已快要满,月下,却一片凄冷哀伤。
八
雁高翔望着灵堂上的一片惨淡,烟雾缭绕,模糊而遥远,仿佛跟自己无关,却又分明的知道是自己的亲人。
四夕从后面转了出来,提个小包裹,道:“雁表哥,大舅母说安家举丧,心情哀伤,不方便见你,这有些银两,让你路上用。”
雁高翔心中原本放轻了,却忍不住还是一痛,倦间淡淡的脸上,一片黯然,也不接四夕递来的东西。